本次出夫中,林秋的儿子林岗给大家印象深刻。
比如在将沟底的淤土移到渠顶的过程中,林岗向上甩了两锹便觉得胳膊酸痛,于是和挨着的张津打赌,赌他不能将自己负责的地段的沟底泥土连续五十下甩上渠顶,赌注是各自负责的沟底一半的泥土甩运工作量。张津在伙伴中身体最为壮大,自然不服,应了林岗的赌约,甩开张强劝阻他的右手,撸起袖子跳到沟底行动起来。
还别,张津的确有把子力气,大家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好奇地瞧热闹。林岗则抱着双臂胸有成竹立在一旁。张津表现勇猛,站在沟底,每一锹狠狠踩下去,锹把向后轻扳,锹面上便积满了山似的一堆泥土,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紧握锹把,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站成均衡的着力点,臂膀上抬,腰部左扭,锹面上的泥土像一道弧形彩虹向渠顶飞去,稳稳地落在目的点。
这个动作完成的漂亮,周围伙伴发出喝彩声。张津骄傲、挑衅性地望了林岗一眼。林岗无动于衷。
按照约定,张津不能停,循着相同的速度和节奏将泥土一锹锹甩上渠顶。二十下过去,张津依旧沉稳,到三十下时,张津喘气加重,动作稍有凝滞,失去了原有的流畅优美,节奏开始散乱。人们开始大喊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四十下后,张津大汗淋漓。四十五下时,张津一锹泥土甩到渠腰,张津松开了手,徒劳地望着疼痛的手心,两只臂膀再也抬不起来。
张津输了。
“我们之间的赌约算不算?”林岗站在渠顶问。
“你子奸啊,你明知道任何人都不行是吧?”张津疲惫道。他这才知道想象和现实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要是好汉就愿赌服输,别吱吱歪歪的,更别在张家村老少爷们面前装熊。”林岗道。
张津是要脸的人,不服输的人,是位响当当的好汉,于是站在沟底拍胸膛道:“没问题,你沟底泥土的一半工作量我包了,就我分到的这些活儿,还真不够干的!”
大家喝彩,不知是为林岗的胜利还是为张津的豪爽。
张强悲哀地瞧瞧满头汗珠滚动的张津,迎上了张津的目光。张强没什么,但他明白张津懂他的意思。张津向他感激地点点头。
在多年的相处中,张强了解张津的脾性,他是“出马一条枪”的人物,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仿佛火药,最怕沾到火星。本次打赌失败后,张强便针对他的爆裂脾性进行了无声的批判,并加以安慰,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张津以感激的眼神相对。
张强暗自观察林岗,发现他在矜持中透着自得,甚至鄙夷。张强再望望长长的沟渠沿岸,看到张津的大爷张祖尧和张亮、张北京分在了一起,而张津只是孤单一个人。张津的父亲张祖亭没来,他因为忙做建筑生意,没时间参加出夫,便按照规定缴纳了人工费。
“津,往后你和我们合伙吧,这活咱们一块儿干!”张强对张津。张津点头同意。
中午放工,大家挤到灶台旁打饭。伙食是大锅炖肉豆腐,香气四溢,令人满口生津。张结实掀开锅盖,豆腐和肥肉在汁水里翻滚。张结实吆喝大家排好队,手执汤勺,依次为大家舀菜,舀过一轮后,锅灶旁冷清下来。
林岗靠在大锅附近,吃着碗里的肉豆腐,盯着锅里的剩菜,灶底的硬柴渐灭,阵风吹来,由暗黑再次变成火红,锅底的汤汁瑟瑟起泡,滋味更浓。林岗目不转睛地望向剩菜,口里和手上的动作加快。他第一个将馒头和肉豆腐吃完,迅速起身,在别人之前赶到大锅边,抓起汤勺细心地捞取那些肥肉,收集了大半碗。在别人赶来前迅速起身离去,窝在稍远处慢慢咀嚼起来。
张家村不乏聪明人,很多人看透了林岗的把戏。大家对比林岗那老实巴交、愚笨闷懦的父亲林秋,开玩笑林岗根本不像是林秋的儿子。
“他本就不是亲生的。”干过多年建筑队长的张英全。
“别胡袄。”窦彬对张英全笑道,“心林秋揍你。”
“不管他揍不揍我,这是事实!”张英全望望窝在远处的林秋父子。
“难道是真的?”有人疑惑道。
“你们都不知道?”张英全,“你们仔细瞅瞅,林岗的眉眼在咱们村像谁?”大家偷瞧林岗,然后低头沉思。
“看林岗的眉眼里,有咱村张兆明的样子。”过了半晌,窦彬悠悠道。
“厉害,”张英全竖起拇指赞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没错,林岗的确是林秋的老婆跟张兆明偷情留下的野种。你可以仔细看看,林秋头上是不是戴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不约而同,大家向林秋望去,叹着越看越像,就像是初春后被春意笼罩氤氲了绿色空的柳树。
“怪不得林岗这么聪明呢!”有人叹道,“敢情不随林秋的性儿。”显而易见,倘若随林秋,今他就赢不了张津,也像张强一样,崩着面子也不去捞取大锅里的肉。
在张家村村民眼中,张兆明是机灵、耍滑、偷摸的代名词。之前,他便因偷窃而判刑,坐了两年大牢。
“林秋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人问。
“再傻的男人也能知道,”张英全道,“只是他不愿挑明而已……有时候真不知道,老实、懦弱究竟是不是好事。”
“知道咋了,他应该感到高兴!”窦彬道。看到大家向他射来疑惑的目光,随即解释道,“自己没费什么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