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八月中旬,社会上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已发完,张小强仍未接到报考高职的情况。渐渐他心灰意冷,承认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八月十五那天,天昏昏沉沉的,似要下雨。张小强起得很晚,闷来愁肠盹睡多,他的精神和心情如欲雨的天空。天欲雨未雨,几丝凉风四处蹿动,屋子里极是闷热,张小强携了一张板凳走出屋外,慵懒地坐在院子里闭目出神。
斜对面洪洋家嫂子忽然慌里慌张跑进来,脸上带着笑,掩不住声音里的兴奋叫道:“小强,快出来迎接喜报!你考中了……人家邮递员送通知来了……”张小强闻听一惊,仿佛有人在他背后扎了一针,猛然从小凳上跳将起来。
“啥?!”张小强叫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出来!”洪洋家嫂子向他招手道,“邮递员正在门外呢,快去迎接人家……五婶儿啊,五叔儿啊,快出来,你们家小强考上了!”摆完手后,洪洋家嫂子转身跑出大门之外,向推着绿色自行车的邮差叫道,“来吧,考上大学的就是这家!”
张小强跑出门外,几个听到消息的邻居也聚在胡同里,几人簇拥着邮差和张小强向家门走去。邮差个子矮小,满脸的络腮胡子剃得精光,闪着两只兴奋的小眼睛,在众星拱月下,昂首挺胸,闭口不言,稳重、缓慢地推着自行车向前走,摆足了气势。那气势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没有他当邮差,别人就会考不上大学似的。
说说笑笑中,一行人拐到张小强家院子里。张祖华不在家,张小强娘从屋子里扑出来,脚步散乱,红光满面,眼中pēn_shè着兴奋的光芒,拥上前来。邮差停好自行车,早从邮包里取了录取通知书出来,在手里捏得紧紧的,期望地望着屋门。张小强娘从屋子里冲出来,扑到他面前时,他才脸上堆着笑,郑重地将通红的通知书交到张小强娘手上,两手仍然各捏着通知书的一角,仿佛松手,通知书会化作鸟儿扑棱棱飞走。
“祝贺啊!”邮差笑道。面对着张小强娘,仿佛一个国家领导人面对着另一位远道而来的国家领导人,为之奉上最真挚的欢迎,“你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这一天,是人一生中最令人难忘的大日子,是大喜的日子,值得记住一辈子!”
张小强娘说不出话来,只是凶狠地点着头:“谢谢呵,谢谢呵,这大热天的,你辛苦了……辛苦了……”
几个人围上来看,将张小强娘和张小强围在当中,张小强娘迫不及待地拆开通知书,大声念着通知书上的文字。大家热闹了一阵之后,猛然回头,再发现邮差仍然没走,站在车子旁笑吟吟地望着忘乎所以的大家。洪洋家嫂子蓦然清醒过来。
“五婶儿啊,你看咱们,光顾高兴了,还忘了答谢人家辛辛苦苦送来喜报的邮差……你看这大热天的,衣服都湿透了……快,五婶儿,给人家拿谢礼!”洪洋家嫂子笑道。张小强娘会意,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
张小强娘回屋翻箱倒柜,好半天只拿了十元钱出来,远远伸手递向邮差。邮差无动于衷。洪洋家嫂子道:“五婶儿啊,这么大的喜事,你也得阔绰些,来,我这里还有十块,你先拿去给人家邮差谢礼吧。”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十元纸币递向张小强娘。
张小强娘将二十元递到邮差手中,邮差心满意足,跟大家招呼了一下,推车欲走。“别着急走,坐下来喝茶吧。”张小强娘热切地挽留道。
“不了,”邮差摆手道,“工作还没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在众人的目送下,骑车而去。
邮差走后,几个邻居陆续聚来,气氛更加热烈。张小强娘本就好客,忙在灶间烧水,招呼张小强沏茶,不多一会儿,每个人捧茶在手,将烟卷叼在嘴上,互相传阅着录取通知书,啧啧称赞着,有说有笑起来。一直热闹到接近晌午不得不做饭时,人们才陆续离去。
屋子里静下来,张小强摸起通知书,展开后仔细地观看,除了祝贺的言词之外,便是开学报道的日期,他的眼光落到触动他心灵的一句话上:“……凭入学通知书到当地公安机关将户口迁移到学校……”
“这是什么意思?”张小强自问,“难道,迁出之后,我便成了非农业户口?”想到这里,张小强内心兴奋不已,“以后,我就是城里人了?”但他强抑住要爆发的兴奋。
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的人们,家境稍好的人都千方百计托关系将孩子的户口农转非,以便进入工厂或城市工作生活。当时,张小强身边有若干人以大量的金钱为代价为自己的子女迁了户口,当兵归来的张占朋也是其中之一。
而自己不需要花钱,便能达到农转非的目的,这让张小强欣喜若狂。暗自认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要开始了。张小强不知道户口迁移的本质性质,只凭“迁户口”三个便让他有梦境中的错觉。他当然不知道,就是因为将他的户口从村子里轻易迁出,后来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中午,张小强娘掀开锅后,张祖华的前后脚也踏进家门。
“看吧,”张小强娘对张小强谑道,“我就说,你爸爸的两条腿儿总是不长不短的,总是在掀锅的时候迈回来,既不用提前干活儿,又耽误不了吃饭。”张小强正沉浸在兴奋中,对他娘对他爸爸的讥诮漫不在乎。张祖华听到后却不开心了。
“别他妈老是没事儿找事儿!旁人天天忙,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