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寿没有被逐出儒门。
金益师徒可以不要面皮,祭酒大人却不能不顾忌影响,怎么也不可能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撕下来。
所以孟寿的考卷被判丁等,人却暂时留了下来。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孟寿撕的不止是金益师徒的面皮,他撕的是所有把持儒门举制的世家大族的面皮,那些人怎么可能会饶了他?
只等这次童试结束,****般的报复就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这是利益之争,丝毫不讲情面,更不会有仁慈宽恕的说法。
陈平能想通这点,还要拜前世经历所赐。
逃亡深山的一夜独行,让他明白了许多东西。
那些人除掉他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个性张扬的他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一次又一次地撕掉他们的遮羞布,让那个圈子的许多龌龊肮脏事情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世界的举制远比前世的那个圈子黑暗,也更加暴力狠辣。
孟寿仅仅一次冲动,就要被金益师徒打得永不翻身。
他一个外来的穿越者,身上本来就疑点重重,跟孟寿这个土著比不起,何苦要踩这趟混水呢?
老老实实地交个白卷,然后赶紧闪人吧,省得不小心做了什么被人记恨,那可就想苟都苟不成了。
陈平低头看看身前考案上那张沾染了墨迹的空白考卷,忽然想到,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童试还在继续,孟寿的小小反抗像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已然凋零。
“字谕吾儿。吾尝闻滴水穿石可得大道,未闻浅尝辄止者……”
点评官刚念了一个开头,台下就有许多人大声叫了出来。
“霍夫人家书,这是霍夫人家书!”
“凡三百八十八字,字字珠玑的《霍夫人家书》!”
“坊间传闻,《霍夫人家书》一经问世,便引得无数人追捧临摹,一年间启阳纸贵八分。”
“听说现在《霍夫人家书》真迹被靖王宫收录珍藏,就连霍夫人本人都很难再见到自已写就的真迹呢。”
“没错,现在坊间流传的都是摹本,全然没有霍夫人写就此书时的神韵。”
“诸兄,在场有资格写《霍夫人家书》的,也只有米硕米大耳一人了吧?”
终于有人点出关键,语气很是酸涩,但很能引起他人同感。
“以米大耳笔力,再加上《霍夫人家书》,今次童试案首绝不能花落旁家啊。”
“或许那金伯利能与之一较高低,但我们……”
那人一声长叹,引得众儒生心生颓意。
现在的儒门童试,比的不再是真正的书法,而是家世和传承。
和寒门庶族相比,他们这些世家公子或许能显出优势。
但是和金益米硕这种门阀贵公子相比,他们就成了妄想和皓月争辉的萤火了。
原本他们还寄望于多年苦练出来的书法能搏上一把,现在看来,金益米硕们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半点机会。
“罢了罢了,这童试,不考也罢。”
说完,那人重重地将手中纸笔掷于案下,极度失落地转身离去。
就在此时,一阵哀婉凄苦到令人不安的气息冲天而起,引得所有人惊疑不定。
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阵气息是因目睹离去那人背影而有所感应,但细细品味,却发现竟然是由孟寿身前那人身上而起。
他是谁,身上为什么有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是因为他手上写的那幅字帖么?
陈平刚开始并没有察觉到身上发生的异常,因为他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写欠条的工作中。
没错,他现在就是在写欠条。
借孟寿那100两银子打了水漂,他又暂时还不起,不打个欠条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然了,欠条要打,却不能直白到写上“今欠孟寿100两银子,过100年再还”云云。
毕竟都是文化人,不能这么俗。
想了许久,他记起学书法的时候曾经听过的一段名人轶事。
唐朝大书法家,颜筋柳骨中颜筋——颜真卿,曾经有段时间日子过得特别苦,向同事李太保借米,留下了后世鼎鼎有名的《乞米帖》。
乞米帖原文44字:
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磬竭,只益忧煎,辄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实济艰辛。仍恕干烦也。真卿状。
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我颜真卿不擅长生计,只有俸禄没有外快。现在关中大旱,米价高到我买不起的地步,全家被迫跟我着一起喝粥度日。
粥喝了几个月,俸禄不够买米,眼看要全家跟着饿肚子了,没有办法,只能仗着和李太保你兄弟情深,写信让家人从你家里借点米,也好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还请宽恕我的打扰。
落款,真卿。
思索片刻,陈平仿照着乞米帖写了一幅《乞银帖》。
拙于生事,童试少银,举家期望,心益忧煎,辄恃深情,投告长生,惠及愚兄,实济艰辛。仍恕干烦也。
陈平状。
44字改40字,意义远没有乞米帖深刻,只能算是模仿颜大家典故的仿造品而已。
不过,再怎么说也比欠条好听点。
陈平真的只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忘了他还有特效金手指这回事。
没有特效金手指,这幅乞银帖也就那么回事。
但有了特效金手指的加成,事情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陈平打定了主意,提笔开始往空白考卷上书写时,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