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青不满丈夫的言论,鼓励柳晓楠说:“别听你大哥的丧气话。你这么有才,一定能得到真爱。”
农村大哥劝诫柳晓楠:“咱都是农村人,不要被眼花缭乱的外部表象所迷惑。什么是真爱?像你王姐这样的,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的才是真爱。蹲得下蚊蝇乱飞的臭茅坑,她就不会嫌弃你,吃得下农村婆婆一双黑手端上来的饭菜,那才是咱家的人。”
王艾青戳着丈夫的额头说:“歪理也就算了,可你都说些什么呀?也不怕晓楠笑话。”
两口子说得十分热闹,柳晓楠苦笑着:“王师傅,大哥,你们误会了。跟谷雨见上一面,只是想把我们少年时期的友谊做个了结,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从王艾青家出来时,公交车已停止运行,大街上行人稀少,空空荡荡的。寒风减弱了,似有似无,昏黄的路灯有了丁点的暖意。
柳晓楠边走边想,谷雨的做法是正确的。此时见面是无比残忍的,只会让自己无地自容,让少年时期的友情变质变味。
到了空班的那一天,柳晓楠早早地来到编辑部,向赵广志老师呈上自己的第二篇。他来得正是时候,八六年第一期的chù_nǚ作专号,已经刊印完毕开始发行。
赵广志老师的桌子上也摆放着一摞,他拿起一本递给柳晓楠阅读欣赏,不说闲话埋头审阅刚刚到手的稿子。
柳晓楠坐在赵广志老师的对面,面孔滚烫,双手发抖,眼睛湿润,心脏奔涌出一波又一波的热潮。封二页上刊登了本期几张作者的照片,他柳晓楠赫然在列,人民装加布鞋,打眼一看自己都觉得土里土气。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长着一对小虎牙的女大学生也位列其中,原来她叫岳雪莲,照片上的她依然透着清冷和高傲。
《师者》在头题发表,柳晓楠不禁有些飘飘然,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目录上,依次往下寻找。找到岳雪莲的名字,翻看她的作品,是一篇写景抒情的散文,文笔细腻清新隽永,完全不同于她的名字和形象。有点意思,她的内心世界并不是冷冰冰的。
赵广志老师读完柳晓楠的《王艾青的爱情》,揉揉发酸的眼睛,看定柳晓楠说:“为了爱情而不抛弃,很感人,人物性格既有代表性也很独特。但是,从挖掘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度来看,较之你的《师者》并没有太大的突破,你以后要在这方面多下下功夫。”
柳晓楠说:“我拿回去,按您的要求重新修改。”
赵广志老师微笑道:“不必了,这篇可以发表。你的阅历还远远不够,对于爱情的理解还不全面还不到位,对于爱情的描写还很生涩,只停留在表面上。重新修改恐怕越描越黑,效果还不如你的第一感觉。之所以对你提出更高的要求,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身上的潜力。继续努力吧,厚积而薄发,切忌轻浮急躁,后劲不足。”
编辑上午的工作很繁忙,柳晓楠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带走两本赵老师送他的chù_nǚ作专号刊物,领取了九十八块钱的稿费。
快顶上一个月的工资了!柳晓楠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竟然想不起谁能跟自己共同分享成功的快乐,谁能安抚自己那颗被梦想搅乱的心。
他想起曾对关小云说过,挣到稿费都给她买新衣服穿,现在还有那个必要吗?
天色昏暗起来,寒冷的空气湿漉漉的,恐怕是下雪的前兆。大街上喇叭声声车流穿梭,行人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柳晓楠急需让自己涌动的热血冷却下来,不假思索乘上一辆公交车。置身于拥挤的人流中,他才感到自己真实的存在。
坐到终点是星海湾,柳晓楠下车直奔海岸,或许大海能听懂自己的心声。
海岸上空无一人,浓重的黑云密不透风,越压越低。棉絮状的雪花,从遥远的天际稀稀落落轻盈地飘下来,无声无息地融入大地,融化在大海的怀抱里。
仿佛受到前期飘落消融的雪花的感染,更多的大朵大朵片状的雪花争先恐后地飘落下来,一时间漫天飞舞飘飘洒洒,天空变得明亮起来。
柳晓楠仰头望向天空:无数的黑点挣脱乌云的怀抱,精灵般迅速地变大变白,仿佛是谁摇落了天庭上的一树梨花。
雪花飘落在头发上,粘在眉毛上,融化在脸颊上,钻进脖领里......柳晓楠沉醉在洁白无瑕的世界里,他那颗躁动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
雪越下越大,海岸上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白鹅绒;透过连绵不绝的雪幕,海面模糊黑暗,海岸线却清晰如画,黑白分明。浪花无力拍打着海岸,呜咽的海浪声如泣如诉......
是浪花痴迷于海岸,还是海岸徒劳地拥抱着浪花?千万年来永无休止地亲吻拥抱,却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永世不得相融,永世不得安宁......柳晓楠的脑海中突然蹦出几行诗句:
默默地守候了九百九十九年
才见你的身影姗姗
那天边的云
是淡淡的思绪在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