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叫雁声的女子含娇带嗔道:“难为二公子还能叫出我的名字,你可还记得答应了我去恋月坊看我新排的舞蹈,这都多少天了,我可等得花都谢了也没等到你的尊驾。”清媚目光看似无意地瞥过我,笑道:“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怎么样?”
缚在我胳膊上的手微微松开,却被我一把抓住,想都没想就叫道:“不准去!看过我跳舞就不准再去看别人跳舞。”他眸光温和了些却更复杂了些,凝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听雁声泠泠调笑道:“这姑娘好大的气性,是被二公子惯得吧。说来也是,二公子向来都是怜香惜玉之人,对女人总是温存呵护着,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苦大仇深地瞪着他们,半天方将紧抓在手里的胳膊狠力扔出去,咽下从喉咙里翻涌上来的酸涩,叫道:“你跟她去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仿佛历史在重演,我躲在墙壁拐角处偷看他们,却只能见款款离去的背影。他们一个蓝衣磊落丰神俊逸,一个清丽舒雅柔美多姿,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我迎着如火烈阳眼睛被烤炙辛辣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心里忿忿骂道,真是个笨蛋。但又转念想到,他怎么会笨呢,他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赤瓦朱墙四合,将湛蓝的天劈成两半。街肆上人流川涌不息,庭院外银剑铮铮固若金汤。我倚在墙上,看着那些和我无干的人来人往,却与我相干的人咫尺相隔。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心游移如浮萍,不知归往何处。
突然,一曲箫音从朱墙内飘扬出来,划破俗世沉浮似从天外清迥而至,其曲悠扬低徊,起伏连绵不绝。我陡然一惊,立马站直身来凝神听着。
从前在隋宫里,我与萧笙哥哥经常赌韵合曲,长久以来琴瑟箫音相伴渐渐琢磨出了一种奇妙的回韵,叫‘琴语’。将音符组合成二十四曲韵,再依序各自组合便成了形音各异的音律,代表不同笔画汉字。我们研习并不十分纯熟,也只局限于有限的曲韵,因此化成箫音显得有些单调笨拙。我只得用心听着,越听越觉得周身寒凉——萧笙让我快些离开太原。
天已渐黑,暮色四合,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絮。绵长的街肆上陆续燃起了灯,那雪细细密密,如筛盐,如飞絮,在这稀稀疏疏的灯光中无声无息地落着。
不知走了多久,肚腹空空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我摸摸干瘪的肚子,对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甜糕咽了口唾沫,拖着沉重无力的脚步继续往前走。行至一处实在觉得乏力便就地坐在打烊了的饭馆门前的台阶上。忽然闻道一股香甜味道,低下头正是我方才盯着看了糕。前一刻我只能望它兴叹,而这一刻它却已温顺安静地躺在了硒黄油纸上,弹手可破的酥薄外皮下娇小嫩黄的桂花瓣清晰可见,上面还稀疏。
李世民手里托着油纸冲我半弯□子,温和笑道:“跟我回家。”
揉了揉几乎冻僵的鼻子,歪头躲开那甜美糕和笑容可掬的俊脸,硬邦邦地说:“那不是我家,你也不是我什么人。”
他举着桂花糕绕到我眼前,冰天雪地里呵气成雾,已带了柔和诱哄:“家里有人参煨的热腾腾的鸡汤,烧得滚烫滚烫的火炉,还有干爽暖和的棉被,香甜可口的点心……”
双臂环过肩胛将自己抱住,随着他的话语只觉得越来越饿,越来越冷,但又不甘心就此器械,便哆嗦着没好气地顶回去:“还有才貌双全、温柔可人的雁声姑娘。”
面前有片刻的寂静,他温笑着轻声道:“雁声舞姿优雅,足以让人如痴如醉。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在我面前跳舞却让我总是想到另一个人,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从恋月坊出来莫名其妙地去了别苑,听别苑的下人说你没回来,一下午心神恍惚心不在焉,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出门绕到了这里。穆瑶,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我被他温情脉脉地看着,明明是极冷的天,却觉两颊滚烫如火,不自觉躲开他的视线,嘟囔道:“我看你八成是病了,应该去看郎中。”
他略带自嘲地低头:“我是病了,不过我的病郎中治不好。”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转向他,温热流曳的墨瞳中映出长发翩飞的少女影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不是一直说要我对你负责吗?现在,你这个小妖精恐怕要对我负责了……”
我完全愣住了,任由他将我拥入怀中,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仿佛被圈在怀里的是珍贵易碎的玉人。温热的气息呵在耳畔,轻柔辗转如花汁沉落心田。“我不能娶你做我的正妻,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自你之后绝不会再喜欢旁人。”
我的心完全被他搅乱了,懵懵懂懂地被他抱在怀里,说了句听上去完全不着调的话。
“我家里人都叫我瑶瑶。”
十指相缠犹若缔结姻缘的并蒂莲扣,千缠万绕永不分离。“我要别人不一样,以后就叫你瑶儿,这个名字只有我可以叫。”
他从自己身上解下青灰的狐裘披风将我裹在里面,专心地系着领前的绦带,仿佛那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他的手宽厚而温暖,紧握着我的小手,行走在雪地中。有雪花落入他乌黑发际,宛若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这样的场景让我想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偷偷回头看走过的路,漫长的道路上两道脚印蜿蜒延伸,仿佛可以一直蔓延到天边,到地老天荒。
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