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闭了闭眼,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复杂的隐忍,而后对长孙冬霖道:“嫂子,我们先出去。让二哥自己想想,他会想通得。”
片刻的犹豫,长孙冬霖还是随着李道玄出去了。门外石阶长驻,落了几滴斑驳雨痕,秋风柔和,却是沁骨的凉。走出几步,李道玄道:“嫂子别见怪,我只是有些看不下去。你不知道在太原打仗那会儿,二哥为了追截宋金刚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无论敌我都讶异身为统帅、身为亲王却能做到这般与士兵同甘共苦,这也是唐军所向披靡的原因。可又有几人想得到,就在前不久陛下曾冤杀了二哥的亲信,削弱他的权力派他远离长安驻守长春宫。我总想着,二哥做到这个份上,陛下总会信守承诺罢”,李道玄半分苦涩半分憎恨地摇摇头,“没有,我曾以为陛下的眼中只有太子,现在才明白,他最爱的是他自己。他明知道二哥对杨妃的感情,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传言,他宁愿毁掉这份感情。父子亲情……”他冷笑:“尚比不了大唐版图上的一块边角。”
长孙冬霖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承诺?你是说陛下曾给过世民承诺?”
李道玄勾起一抹苦笑:“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得了。当初义成公主教唆突厥与大唐为敌,二哥便已料到杨家危局,他也确实动过带杨妃同去长春宫的打算。但,长安已是大唐的天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二哥不想自己的女人总是处在危险之中,他想要她堂堂正正地生活在秦王府。就在陛下前往长春宫送行时,二哥向他要了一个承诺——无论将来政局如何,绝不牵扯忆瑶。”
几朵阴云聚拢在上空,天色瞬间晦暗,映衬得长孙冬霖脸色愈加苍白。她心里有种委屈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替忆瑶难过。世民,便是这样的人,他为忆瑶做了千般万般,自然不会让她知道。可怜忆瑶,至死也不知夫君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她又要如何做呢,忆瑶永远是他洁白无瑕的百合花,是他心中驱之不散的怀念,她要如何做才能敌得过一个死人。
﹡﹍﹍﹍﹡
李世民是被鼻翼上轻微的酥痒所唤醒得,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琥珀般幽亮的小眼球,滴溜溜地转着探究着他。那小孩儿顶多就一岁,半张着粉红色的小嘴唇‘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见他挑弄的对象醒了,迟缓而笨拙地把手中不知从那拽来的羽毛收回来。撑在床榻上的胳膊往上移了移,脚直接悬在了半空中。李世民愣愣地看着挂在床沿的小家伙,伸手把他抱上来安置在对面。大眼对小眼,这场面十分滑稽,说不出的诡异。李世民观察了他一番终于知道这诡异究竟在何处,那墨黑透亮的眼眸,纤薄流畅的唇线,甚至在沉思时微微蹙起的眉角,都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两人这般对望,好像是从同一套模具里刻印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泥人。
“三公子……三公子……”门外一阵喧嚣打破了寝殿里诡异的寂静,李世民偏头见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乳娘慌慌张张而不乏畏忌地小步挪了进来,见阿念正大大咧咧地坐在秦王的床榻上吐泡泡吓得险些没站稳,忙不迭地解释道:“殿下赎罪,阿念年纪小调皮不是有意打扰您休息,奴婢这就将他抱走。”
李世民阻止了乳娘要来抱阿念的动作,伸手摸了摸阿念的脸颊,眸光幽深,嘴里喃喃道:“阿念,阿念……你就是阿念么?”见他神色中略有躲闪,撇了撇嘴像是要哭,忙将手收回来,翻身冲门外喊道:“来人,给本王更衣。”
一炷香之后,待李世民换了干净罗衣清清爽爽地站在床榻边时,阿念正拽着床幔上缀下的珊瑚流苏玩得起劲。乳娘正温言哄劝着:“三公子,乖,咱们下来玩。”
李世民垂眸看了看正蜷缩在阿念脚边被他蹂躏得不像样的被衾,不顾他细微的挣扎将他抱进怀里,捏着他精巧的小下巴将头扬起来正对着他问:“谁让你跑到这里得?”
阿念的眼球转了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爹……爹接……阿念。”见李世民微微蹙眉,站在一旁的乳娘忙解释道:“回殿下,小王爷自一出生便被太子殿下接去了东宫抚养,大许是身边人总跟他说等殿下凯旋便会过来接他,被他给记下了。今儿太子让奴婢把小王爷给抱回来,刚到王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
窗外枝影婆娑,斜阳西移,将茜纱窗纸晕染成惑人的绯色。李世民默不作声,转身拿起铜匙往香炉里添了几个香丸,火苗‘咻咻’明灭不定,便有清雅宜人的梨花香弥漫在殿宇之内。乳娘见他面色缓和,看向阿念的神色竟添了几分温和宠溺,遂也放下了忐忑,边哄着阿念,边絮絮道:“要说三公子,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想当初杨妃娘娘难产,流了那许多血,奴婢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这要放在寻常人家恐怕早就没命了。”
握着铜匙的手轻微一抖,雪白的香丸掉在地上,在平滑的青石板上滚动,留下一地梨花清香。他想,那个时候瑶儿一定很疼。
“爹爹,抱。”床榻上阿念忽闪着大眼睛将胳膊伸向他,李世民默然凝望着他,突然伸手刮了刮轻巧精致的鼻子,温润地微笑:“阿念乖,在这里等着爹爹,回来就抱你。”
说罢,一敛数日哀沉低迷之气,豁然起身唤了宗璞进来吩咐道:“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