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借着灯光看到她三十岁上下,一头短发,也算是眉清目秀,但个子高,很丰满,是北票女人的样。
她接着说:“咱们北票以前矿山好的时候还行,月月开资,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啥东西都发,比省城人过的都好。”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是完了,以前瞧不起人家农村人,说人家种地、土里刨食没出息,现在只要是吃商品粮的工业户都没人家农业户好,人家咋说还有点地种呢,像我们,下岗了啥也不是,单位不给开资,又没地,吃啥喝啥?”
她说的是事实。
回家母亲也说我家后边矿山现在快黄了,地底下没媒,挺多下井的工人都下岗了。我有不少同学都是矿山子弟,上学的时候他们比我们农村户口的孩子优越,现在开始羡慕我们农村户口的了。
“你爱人干啥的?”我问。
“离了,蹲大狱呢。”她说。
我一愣,问:“咋还蹲大狱呢?”
“估计你也知道,你们黑城子不是有个和尚沟吗,那也是北票矿务局的煤矿,这两年也是地底下没媒,快黄了。我家的那个本来就不老实,上班的时候还行,有矿上管着老实点。他是干器材的,下岗下的比我还早,下岗了在家也不找活干,等别人家男的都知道找点活干挣点钱,他是啥活不干,就跟着三宝那些人混,三宝你应该知道,流氓多,小偷多,北票小偷大部分都是三宝的。”
“我家的倒不是小偷,是大偷,和一伙人专门偷矿山的铁和铜,有时候还偷电机。抓着过两回儿,罚点钱完事了,我跟他说出去找点活干,正经八本的挣点钱,再不出去打打工也行,家里一个孩子我在家就能照顾。人家不听,就觉着偷那玩意儿好,来钱快。也不知道咋认识和尚沟的一些人,他们那道号儿的都有联系,啥人找啥人。”
“你是黑城子的应该知道,就是前年的事,刚进腊月,他们五个人上和尚沟矿山偷成品电缆,还把人家看大门的绑起来了,你说你把人家绑了走的时候倒是给松开呀,也没给人家松开,大冬天的,门房子里头生着炉子,看大门的被绑着,屋里门关的还严,烧煤的炉子没人管不得煤气中毒呀,嗨,也该着,看大门的熏死了,他们五个都抓起来了,现在蹲大狱呢。”
她说的这件事母亲跟我说过,我倒没怎么在意,毕竟跟自己没关系,没想到今天碰到当事人家属了。
“判不少年吧?”我问。
“最少的十年。”她说:“我这辈子跟他过够够的,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判了好,正好我俩离了。”
我问:“那孩子呢?”
她说:“归我,一个丫头,你知道咱们北票啥样,重男轻女,都喜欢小子,我要是生个小子他也能好点,就因为生的丫头,一直不咋待见我,一天天的不是打就是骂,那两年的日子过的都没法说。我这一离婚人家根本不要孩子,要是小子早抢着要了。现在孩子刚上一年级,在我妈家呢,我妈我爸帮我看孩子,我出来打工挣点钱。”
“你这也挺不容易的。”我说。
她笑了一下,说:“现在谁容易呀?谁都不容易,钱多难挣,哪哪都是下岗的,我看这省城比咱们北票下岗的都多,下岗了咋整,现在不都讲究下海吗,我这也是下海了。”
我问:“你这一天能挣多少钱?”
“不一定,好的时候能挣三百,不好的时候一分挣不着,平均下来一百五、六吧。”她说。
“那么少?不能吧。”我有点不相信她说的。
“也就这么多。”她说:“按一个四十,老板二十我们二十,一个钟四十分钟,就算一个小时一个呗,一天使劲儿按能按几个?”然后说:“要是做保健能多挣点,一个保健起价八十。”
“什么是保健?”我问。
她笑了,大大方方的说:“就是肾疗,专攻你们男的命根子的,但不是大活,要是手法好对穴位掌握准的经常按按还是有疗效的。”
“真有疗效?”我问。
“真有,咱们北票有个老中医手法好,还会针灸,挺多人都去找他做保健,还都是当官有钱的。”她说。
“咱们北票还有这能人呢。”我道。
她说:“有,北票啥人都出你不知道?”说完笑了。
很快四十分钟到了,按摩倒没怎么按摩,和她聊了不少天,走的时候她把我的电话号码留下,说是有时间找我喝酒。
北票人都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