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地站在一口风水缸旁喂着锦鲤的柳氏,眉眼舒展地笑了,纤手摆摆,道:“不必了!”。嫁入周家的她已得了族中诸多姐妹的羡慕,夫婿爱重着,又何必眼皮浅得去计较婆婆的一时慢待。
关在屋里的谢氏在小声啜泣着道:“恪儿,今个儿桂枝出门办事回来正好瞥见门上来客了,她说认得打头的是在丰津有看过的那个张魔头……”
周恪立时对多嘴多舌的下人大感头痛。但亲娘一直拖着他的手,他也只能实诚地点了点头,道:“他从去年就主政和州了,和州兵丁不多,朝廷新令也委了他一并管着。这次来霍城,应是在巡视下辖各县。”
“天哪!怎么办,怎么办……”,谢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伏在桌上如丧考妣似的痛哭。当年丰津事给她带来的阴影巨大。只要提到张绍雄其人,就直觉得心底寒冷,恐惧万分。
周恪长叹一声。无奈地环住了谢氏的肩膀劝慰道:“娘。我们不怕他……真的,不怕!”。阿爷教过,人活一世,不管自身勇力如何,对比自己强大的可以一时忍让,但绝不可以生了怯懦畏惧之心。
谢氏的哭声并没有立时停止。只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小,以至于周恪能清晰地听清了她夹在哭声中低诉,“早知如此,当初就把曼华给她作妾好了……要是华姐儿能笼住她,我们家就好过了……”
周恪的手脚一下子变得冰凉。他象是个木头人一样缓缓地伸展开关节站直了身子,挪到了离谢氏一尺远的侧边。涩涩说道:“娘,过两日,儿子还是送你回泽亭去吧。”
原本说是柳氏进门后就要回泽亭的谢氏因为周显出行而滞留在了府中,不仅是她,就连周恪也想过,待等周显回来,好好说道说道,就让她留下来。
因为和儿子有过默契,所以一听这话,谢氏立时止了哭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住了自己的嫡亲长子。
周恪闭了闭眼,一把推开房门利声唤着侯在院中的下人道:“大夫人累了,扶她歇息去吧?”。他真心对母亲又一次失望了,大姐周曼华的“死”,祖父并没有瞒过他这个嫡长孙。
一片乱哄哄的慌乱过后,谢氏哭骂着离开的宜芝院复归了宁静。
柳氏惊恐地站在了丈夫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脸庞。一双手臂牢牢地把她箍在了怀里,温热的泪水透过了红绡春衫贴在肌肤之上,柳氏模模糊糊地听到周恪响在喉咙间的低鸣,“芊芊,我们以后要心疼我的孩子,无论子女,周家永不鬻儿卖女。”
不明所以的柳氏狠狠地点了点头。
鬻儿卖女,也只有那些倾家荡产,衣食无依的人才会去做吧?
同样夜雨轻扣窗棂的春夜里,一向乐着张笑佛脸的薛进均正紧张盯着张绍雄掐着薛素纨下巴的两根手指,脑门上直冒虚汗。
倒是忻娘镇定,眉眼弯如月牙,摆不好嘴形的嫣红菱唇冲着在好好问话中突然出手袭击她的高官大叔勉强一笑。
“不错!这份心性气度难得了!”,张绍雄满意地呵呵一笑,松开的手钳化为轻掌在薛素纨的脸上一拍,带着些轻佻。
薛进均的白毛汗更爬满了后背,胖脸却恢复了平时的弹性,挤了一脸与有荣焉的笑容。
“薛大,你不觉着把这么个俏丫头藏在霍城这种小地方,埋没她了?刚忻娘说啥来着?她的诗文连传芳书院的才子也喜欢,赞她是霍城第一才女。”张绍雄的嘴里连啧了几声,道:“那又算得了什么,若你带她去了和州府,我包管在她及笄前,已能是江南第一才女了。”
“小女年幼,说话尽是孩子气!”,薛进均的笑容有些发苦了。他会在去过周家一次之后,选择霍城弃了清远,就是想为女儿找到一个可靠清白的好人家,能做了官夫人的最好。做生意见多了釜,反倒真心想让女儿融入原本与薛家甚是遥远的书香世家里,改了门庭。
薛素纨眼中的跃跃欲试,他看到了心中才更怕。常在场面上混的薛进均明白,那些正经官宦人家的秀谁会抛头露面去争什么第一,要真成了什么江南第一才女,他不晓得女儿的将来要付出什么代价。
张绍雄哼了一声,撇了不上道的薛进均,径直对上了薛素纨。忻娘眼中闪动的火苗,他很熟悉,也很欣赏。
“本官家中现供奉着两位资深的教习妈妈,是从洛京天香女苑请来的。你应该听说过,天香女苑中的众女驹国色倾城,本官的亲妹也是在天香被训导了几年后得以成为先帝宠妃。天香女苑近年将迁了部分来江南,到时收的可都要是出身高贵的官家女。可如果你能抢了先机,本官保你能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
“当真?”,薛素纨不顾薛进均的扯拽,向着张绍雄的方向猛跨一步。
张绍雄大笑着点了点头。
“小女愿意!”,薛素纨的应答声干脆而又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