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奉皇帝口谕又拿了右相批文,高恭进入天牢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曲折长廊越走越让老高大人端方严肃的面容爬上了纠结的纹路。
当日城内城外里应外合的判乱皆被迅速扑灭,但后续还是牵连了一大批下狱的官员,依着罪行和职位的不同被囚在了待遇不同的牢房里。而通过层层禁卫才得以探到的高维,居然被关在了隐在地下的猇牙垛。
狱名为垛取了牢不可摧的意思,但更重要是牢室限了高度,正常身量的成年人进了里面必须矮下半身才能勉强动弹。
被狱卒放了进去的高恭猫腰回身看了看外面廊道上的火把,不由地悲从中来尽湿了眼眶。这样的牢室安排无疑已表明了还未最终判决的儿子,定是要受了极刑的。
“不知高侯爷所为何来?”,隔着一道牢栅,看不清面目的年轻人踞跪在地。非为孝道,只是因为牢房的形制让他只能曲下了双膝。
“维儿!”,高恭凄苦地唤了一声儿子的名字,泪水淹过了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
“高大人是不得不来吧?”,高维看着正抬袖抹面的老父,冷笑连连,“就算是你已与我断绝了关系,但在世人眼中终究你我乃是父子。就算你借着陈朝废帝躲在固年县当着乌龟也得出来露露头,省得标榜着要善待陈朝旧族的皇帝以为你生性凉薄,不会再容你苟活?”
同样踞坐在地上的高恭,在儿子尖酸刻薄的指摘下呆住了,搭在牢栅上的双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自觉料想不差的高维抱臂冷哼,转扭过头。
“世纬!”,高恭深吸口气,尽量稳住了带着哭腔的哑嗓,低声道:“陛下宅心仁厚,体恤旧人……为父若得网开一面。必会好生照拂你的孩子长大成人。”
孩子?听着高恭下保证似的言之凿凿,高维枯黄的面皮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若没想错,高恭敢肯定养大的孩子,必不是当日禁军从锦乡侯府中抄走的两个小崽子。而是当年被死遁的长兄带走的小娃娃高瑾。
“爹!”,高维转过脸软下口气轻声唤了声,又勾勾手指示意高恭附耳靠过来,“儿子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你!”
高恭心惊胆战地向后瞟了眼,确定了等在外面的狱卒并无法看见牢中情形,才犹豫地靠上了微微发潮的栅木。
隔着木栏,高维微笑着勾起嘴角,贴在父亲的耳朵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高恭瞬间呆若泥塑,脸色刷青如白日撞上了鬼。
“孩儿将死,对父亲说的可尽是实话。”。得逞的年轻男人撤身坐直,雪上加霜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更是在高恭双眼睁圆几欲脱眶却憋气在喉无法喝骂出声的骇然中,哈哈大笑着仰倒在地上……
春阳煦和,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被架拖出地牢的高恭象是缕游魂一样在日光下一步一挪。
对于必死无疑的次子。高恭原本已做好了全然割舍的准备。
高维被扣上了为旧陈图谋的罪名虽死不可赦,但萧睿为着善待几个孤残外甥孙的名声一时半会儿不会将屠刀对准了只受虚衔一心只护旧主的他,而残废的长子高绩换了个名字与几个族人投诚在裴相门下,目前看着也算是得了庇护暂得安然。
豪赌一场,高家输了。可只要有着传承,待以时日,未必没有一丝翻盘重来的转机……
但是在令高恭无比悔恨的探狱之时。高维却说出了个让他如雷轰顶的事实。
“三个小畜生皆非我的种,父亲大人,高家要绝后了!”
耳鼓嗡响不停,眼前闪着光怪陆离的斑点,踉踉跄跄又行了几步的高恭眼前一黑一个跟头猛地栽倒在青石道上……
二月二十,朝廷正式判决高维剐刑。清远高氏一族流放西北岷州的明旨颁布。
早在此前,外松内紧的洛京城早就由禁军一一看好了涉及叛乱各家在京的族人,未行明旨不过是在等着各地方先端了这几家的老窝。留在清远的高氏一族,将会被班师回朝的南征景军先行带到洛京。路州贺家也在流放之列,只不过流放地改在了南边的崖州。涉案的几个家族在圣意之下。即将进行了由北至南或由南至北的艰难迁徙。
探监过后气急攻心的高恭中风瘫倒了小半个月,早在二月十三时就没能留下只字片语死了。幸得他一位残疾的族侄引着族众收敛装裹,可不曾想停灵七日还未想好如何安葬,一众人等驹被拿下了。
被关押的高氏族人哀嚎悲哭,也折腾出了一堆事端,什么出首高维亲兄,揭发景军南行下绊子的事情搅在一堆儿弄得乌烟瘴气。
最终还是朝廷下旨,给了高恭旧陈二品官员的身后谥以表彰他对旧朝皇族的一点忠心,应许葬在了集中看押着陈朝皇族的固年县。一时间,民间又因官家出面收拾葬礼的事颂赞了宅心仁厚、广施恩德的皇帝陛下。
二月春风似剪,燕王府的嘉宁堂里响着几个女子细碎的说话声,如堂前燕语啾啁。
“谋逆叛国之罪株连九族!虽然说那些还未成人的孩子无辜,但国不用重典岂不是告诉世人想反就反?我可不想昱哥儿出生时的凶险再来一次!”,小桥皱着琼鼻,难得地绷紧了娃娃脸教训着跟前的流水。
“你不也是……”,流水意欲呛声,却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先自咽了。
“我也是没入宫掖的犯官后人又如何?”,小桥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爽气地道:“反正那都是前朝的事了,无论是亲是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