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愈发大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顾若凡一袭白色单衣站在雨中,面上苍白,湿漉漉的发,水滴顺着脸颊滴落,微仰着头,紧抿的唇颜色浅到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似乎是有些冷了,他抑制不住的颤抖,浑身发寒。
顾淮站在距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注意到男人唇色越发青白,顾淮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在顾若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万一淋病了,你岂不是连查清事情真相的力气都没有?”眼中闪过一道深不见底的复杂光芒,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硬,顾淮抱住怀中那人,迈开长腿径直就往寝殿中走去。
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顾淮的怀抱太暖,顾若凡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无限的凄然跟惊惶袭上心头,他甚至来不及去挣扎,唇角干涩。
若是他没有去听霍擎宇的话,若是他没有跟顾淮争吵,若是他没有看出顾淮早就知道这一切的表情。
没有如果啊,顾若凡微微叹息,心中一片难以言喻的苦涩。
多可笑,他身为南楚战神唯一的血脉,是父王捧在手掌心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却是堪堪在今天,方才知道,这么多年的粉饰太平,这么多年的安稳生活全部都是假的。
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是杀害父王的凶手。
顾淮明知顾弘文要对自己下手,却仍然装作不知道。
顾若凡缓缓地睁开眼睛,仰着头,在雨中看着顾淮紧绷着的俊颜,刚毅的下颌,五官完美又锋利,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紧抿着唇,眼神晦暗,隐约透露出心中的些许焦灼与不安。
蓦地就想起了顾淮那个灼热又温柔的吻,印在自己唇上,唇齿交缠的样子;还有顾淮在自己的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若凡,我喜欢上你了的声音。
原本一切都那么好,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回到寝殿,两人皆是浑身湿透,一身雨水狼狈不堪的样子,几乎是吓坏了所有宫人,顾淮冷着脸抱着顾若凡,差人打好热水送上来之后就挥退了所有人。
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将顾若凡放在浴桶面前,就径直转过了身准备出去,却被顾若凡叫住。
“你一早就知道射伤我的人,不是顾凌峰,对么?”
“是。”背对着顾若凡,顾淮薄唇紧抿,看不出表情。
“那一箭只差分毫就伤及心脉,我差一点点就没命了,你知道么?”
思及那一日自己亲手拔箭,到现在还惊惧未消的感觉,顾淮缓缓勾起唇角,垂下眼帘,淡淡道:“是。”
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艰难至极,顾若凡仰起头,望着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的顾淮,沉声问道:“当年我父王,战死沙场,那一仗南楚必胜,可是只有我父王,死在了战场了,这件事,你知是不知?”
顾淮沉默片刻,在顾若凡颤抖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视线中,缓缓点头。
哈哈哈,顾若凡大笑出声,眼角却是有猝不及防的晶莹溢出。
沉默地听着身后顾若凡悲怆至极的笑声,顾淮握紧了拳头,终于还是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望着顾淮的背影,顾若凡捂着闷得生疼的胸口缓缓地蹲在地上。
我是喜欢你的,你也是喜欢我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喜欢我的人,他却让我这么伤心呢?
顾淮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外,背脊挺直,面色冷硬。蕴藏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黑眸灼灼,深不见底。
他是顾淮,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面对着顾若凡的质问,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也从来,都不屑于解释。
当年顾渊战死沙场,顾淮虽然已经十五,但是顾弘文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南山狩猎之后,当他再去追溯往事,方才知道当年的那一站,究竟是有多么的惨烈,南楚战神顾渊,为了保护脚下的土地,南楚的江山,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战事将终,举国欢颂。南楚战神的威名传颂的越发如日中天,百姓全部把顾渊当做自己的守护神。顾弘文表面不说,但是却日日夜夜,难以安眠。
纵然是对待自己从小亲厚的七弟,但是为了坐稳帝王的位置,他终于决定痛下杀手。
当顾渊被飞来的箭矢狠狠刺中心脏,倒在血流成河的沙场上,转过身,发现对自己出手的人,是自己忠心不已的陛下,会不会痛心疾首,死不瞑目?
顾淮不忍想。
身为南楚未来的储君,顾淮能理解顾弘文的做法。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啊,从来都是靠着无数人的鲜血跟尸骸堆积起来的。天子无情,听起来太过残酷跟冷漠,但是,自古以来,素来都是如此,皇座,永远都是鲜血沾染而成。
可是作为顾淮,作为深爱着顾若凡的顾淮。
他该如何做,才能够去弥补五年前那一段他不曾参与过的暗杀;他要如何做,才能够让顾若凡这一生都不要知道那一段真相;他要如何做,才能够让此刻的顾若凡,不那么痛苦。
顾弘文决定对顾若凡下杀手,不过是因为他即将成年,顾渊那些旧部,本就对顾渊死后的待遇不满,若是汇聚在顾若凡身边,那又是一股极其棘手的强大力量。纵然现在的顾若凡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但是天子无情,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对不可以忽略。
南山狩猎,顾若凡逃过一死,顾弘文跟顾淮的警告还犹然在耳。若是顾若凡这一生都平平淡淡,什么事都不知道,那么,他就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的,将他彻底抹杀。
摊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