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伯和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赵邑城外,来到周王师主帅大帐。
回忆起前日在太行山下遇袭一事,卫伯和心有余悸——若不是老将公石焕挺身而出击退赤狄伏兵,安能全身而退,遑论今日到赵邑会师。
“太宰别来无恙!”召公虎率领王师众将帅出帐,降阶相迎。这位老太保一如既往地待人热情。
“参见主帅!”这次重逢用时甚短。寡人数日前才在镐京与他分别,便匆匆赶回卫国、起大兵来会师。
召公虎赶紧把卫伯和迎入帐中,众人分宾主坐定。
卫伯和与帐内公卿、诸侯见过礼。三公九卿大多年过四旬,而他当了十几年大周太宰,却也仅仅三十出头而已。
想自己年少得志,年仅二十便率兵平定国人暴动,天下闻名。为此,他刻意在英俊的脸庞上蓄起二尺长髯,只为看起来更老成一些。
寒暄几句,召公虎便问及卫国军队在太行山麓遭遇赤狄骑兵伏击之事。
“失策失策,”卫伯和很坦诚,他不像其他诸侯那样爱文过饰非,“寡人光顾着赶路,没想到赤狄人还来了这一手,马失前蹄。也不知鬼子们从何得知卫军出兵消息,把寡人摆了一道。”
此事他觉得蹊跷——从卫国到太行之西,共有八陉可以进兵,卫军行军前刻意偃旗息鼓,却还是被赤狄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折损了数百卫国男儿。
“赤狄狡诈,周王师亦深有体会。”召公虎也是一脸阴郁。
“听说,太保解这赵邑之围,也是一波三折?”卫伯和道。
“说来话长,”召公虎把战斗过程简单一说,“眼下赤狄大军从赵邑往北撤退,大军驻扎在彘林之外,有万余众。”
“彘林,”卫伯和沉吟一会儿,“赤狄人为何偏偏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林子如此执着?”
想起这次太保破天荒地执意带兵出征,大周卿大夫们多有不解,卫伯和也不得要领。只是他辅佐周、召二公共和执政多年以来,信任召公虎的人品和判断,故而满朝公卿他第一个替太保发声,支持此次出兵北上。
即便这是条错误的路,寡人也不后悔。“周王师准备何时北上?”卫伯和历来不绕弯子。
“太宰爽快!”召公虎精神为之一振,“本帅有意速战速决,早日会战于彘林,把鬼子赶回老巢!”
“昨日周王师已解了赵邑之围,”卫伯和主动请缨,“北上彘林,自然由我卫军主攻。”
周王师几斤几两,寡人心知肚明,远甚于在座众人。这支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者之师,在国人暴动后已然如昨日黄花般凋残。
“这……”召公虎沉默。
太保一向脸皮薄,卫伯和却是大大咧咧:“卫和率军来此会师,可非来作壁上观,寡人之上将公石焕早已立功心切!”言罢,卫伯和看了一眼在座各诸侯,心中颇有鄙夷——
两个侯爵国中,晋国世子已然遁逃,韩国国君也抱恙未能亲到;在场的耿、魏、郇等国虽与自己同为伯爵,但他们的军队嘛,给赤狄骑兵塞牙缝都嫌不足。
召公虎喜道:“当年平定国人暴动,公石老将军居功甚重。多年不见,老将军近来可好?”
卫伯和笑道:“多谢太保挂念,老将军身体安康!此次听闻赤狄入侵,他寻死觅活就为领先锋大印,寡人拗他不过,只能应允。”
“老将军依旧诙谐,今日何在?”
“想必他老人家已安顿好卫国五千士卒,正在帐外饮马。”
“快快有请!”召公虎吩咐传令兵。
不久,一员赳赳老将踏入帐内,向召公虎行了个军礼。他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一举一动间颇显大将之风。若不是他那布满沧桑的满头白发,哪里看得出来这竟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将。
论辈分,公石焕老将军算得上是卫伯和祖父辈,他乃卫康叔六世孙卫靖伯之庶子,已经担任过三任卫伯的上卿和大将,驰骋疆场数十年罕尝败绩。
召公虎回了一礼,取过一爵清水,笑道:“军中以水代酒,孤为公石老将军接风洗尘!”
公石焕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朗声道:“多谢太保!敢问先锋大印何在?”
召公虎一愣,看了一眼卫伯和。二人相视一笑,公石老将军历来急性子,太保并不陌生。
“公石老将军远道而来,还是稍事歇息……”
“何须歇息?”公石焕没等召公虎说完,就摆手打断道,“路上早已歇够,先锋印来,老朽等不及也!”
老将军中气十足,加上威名远播数十年,众人虽听他出言狂妄,但也只得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无礼!欺我大周王师无将可用乎?”突然,座中一人气哼哼拍案而起。
众人定睛一看,正恼了王师中的另一位老将、大司马程伯休父。他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公石焕:“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咋咋呼呼,信口雌黄!”
公石焕但是不慌不忙,也不觉失礼,脸上挂满嘲讽,摇头不语。
召公虎显然不愿见到两位老将伤了和气,苦笑劝道:“二位老将军皆是社稷栋梁,请稍安勿躁,速速落座。”
卫伯和也连连给自己的上卿使眼色,公石焕便寻了个角落位子坐下。
程伯休父又对召公虎行了个军礼,禀道:“太保,一早便有斥候来报,有赤狄贼众陈兵聚集在赵邑城东十里处的平原之上。末将愿率本部五千士卒作先锋,前往剿寇!”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