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村里昨日出了命案,身为村防队长的赵叔如同急火焚身,彻夜未眠。
赵家村独矗太岳山下,自成聚落,数十户村民本与世无争,日子太平。若不是赤狄肆虐这座边境小村,赵叔才不愿领这吃力不讨好的破差事。但在这偏远北地,周王室管不到,诸侯国不愿管,鬼子欺上门来,只得靠村民自发组织防务。
“村在人在,村亡人亡。”这是悲壮的口号,也是残酷的现实。
一早,赵叔心不在焉地给家中老母马接生小驹。匆匆用罢午食,茹儿便吵着要出门玩耍,他也准备出门访友——
得知昨日村北有哨兵蹊跷被杀,他第一时间便想到去拜访方武。这位结拜义兄智勇双全,定然能为自己理出些许头绪。
刚要出家门,便同两位胞弟赵丙、赵丁撞了个满怀,他们似乎是冲自己而来。
“三弟,田里很闲吗?”这是赵叔标志性打招呼方式,向来不以客气见长,“还有你,四弟,弟妹近日就要临盆,你还到处乱跑?”
赵家村虽都是赵氏,但大多不出自于同一支系,血缘错杂。只有眼前这对孪生弟弟,算是赵叔同辈中唯二的亲人。
“二哥,你怎么还在这?”赵丙惊疑道。
“不对,是大哥。”赵丁反驳他。
“分什么大哥、二哥,”赵叔对这笔糊涂账很是无奈,“叫哥就行,排行的事嘛,拎不清。”
大抵当时幼儿极易夭折,老娘又在生完赵丙、赵丁这对双胞胎时难产而死。直到长大后,哥仨也没弄清赵叔到底算是长兄还是次兄。
至于自己该叫赵甲还是赵乙,赵叔也丝毫不在意——赵家村里全是野人,野人大抵犯不上拥有名字,排行、绰号够区分彼此就行。
他想不通,为何唯独村东头的方武、方兴父子却对起名这事有异常执念。赵家村历来排外,方氏父子也是仅有的“外来户”。“大城邑来的破规矩就是多,要名字屁用?”赵叔总不以为然。
“何事如此焦急?”赵叔一边关门一边抱怨,“报丧吗?”在村里,火急火燎可是大忌讳。
“快去村社里罢,”赵丁头脑简单,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催促长兄道,“村长老们等你多时也。”
“村社?娘的,又开劳什子会?”赵叔一提那几个村长老就来气,“老不死的,事也忒多。”
身为性情中人,赵叔历来爱把不悦挂在黑炭般的马脸上,他打娘胎里便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样貌虽说能震慑鬼子,但村妇们还是庆幸茹儿长得像娘——若随爹这般又黑又丑,说破嘴皮也没婆家要。
赵丁努着嘴:“听说,是命案之事。”
“我要他们提醒?”赵叔没好气道。那几个老头子除了会争马崽、争田地,正经事一窍不通,“到底谁是村防队长?管得也太宽!”
“不,是另一起……”赵丙知道兄长脾气,委婉提醒,“昨日在村北,这回是在村南,人同样死在暗哨。”
“什么?又牺牲一个弟兄?”赵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们两个灾星,娘的,还真是来报丧!”
“是两个,”赵丁黯然,“两具尸体都被开膛破肚,跟昨日杀人手法一模一样。”
“天杀的赤狄鬼子!”赵叔啐了一口唾沫,咒骂道,“又添三笔血债。”
有杀妻之仇在先,他对鬼子恨入骨髓。
“村长老们可说了,这可不一定是鬼子干的,他们更觉得是赵家村出了奸细,所以让你这村防队长过去一趟。”赵丙如实传达,毕竟村长老们自知请不动赵叔,只得由他兄弟们代劳。
“奸细?老货们真能想。”赵叔轻蔑一笑,转身回屋取了柄铜刀,斜插着别在腰间,把门一摔,“走便走,看那几只聒噪老鸦有何话说!”
村子窄长,三人大步流星,很快就走到了村社跟前。
周人崇拜社稷之神,即便是在这无人问津的小村,村中心也盖着两座像模像样的茅草顶土屋,严格依循“左庙右社”之规制建造。
“站住!”村社前两位农夫模样的民兵正在站岗,他们毕恭毕敬迎入赵叔,却把赵丙、赵丁兄弟拦住,“村长老开会,没你二人份。”
“娘的,谁定的臭规矩?”赵叔倔脾气上来,伸手就去腰间摸兵刃,那是他同一赤狄头目搏斗后缴获的战利品,稀奇得紧。
两个守卫本就是赵叔麾下民兵,如何不认得这刀,只得无奈朝屋内方向挤眼。
一个道:“队长,可别为难我等。”另一个则接话:“这是四个老头特意吩咐的,说是要谨防奸细。”
“赵丙、赵丁是奸细?”赵叔故意大吼,确保村社内能听得一清二楚,“娘的,咋不说我是奸细?”
“哥,你便自去议事,带我等何用?”赵丙、赵丁赶紧拦住兄长,识趣退到一旁,在左近大槐树下找人闲聊去也。
“哼!起开!”赵叔昂首挺胸,推开两个农夫,大摇大摆进了村社。
村社内倒是阔气,正中央供着周人奉若神明的社神后土,五谷、果蔬摆在祭盘之上,社内熏着珍贵香料,很是肃穆。
神祗牌位前,六方草席依与会者年齿排列,四位长老如泥胎般正襟危坐,见赵叔进门,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这位虎背熊腰的黑脸壮汉。
嬴姓赵氏是个年轻姓氏,得氏于一百年前周穆王天子在位之时。穆天子手下有位御者,名曰造父,擅长驾驭其“八骏”神驹,他平时驾车带天子游历大荒,战时助其亲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