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兄,你等我一等!”
一个熟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兴探头一看,认得来人正是蒲无伤。而在他身前另有一人,一袭黑衣短打,身形矫健,乃是侠士杨不疑。
只听杨不疑冷笑道:“蒲老弟,你我虽结义金兰,但这十余年来修习不同,只怕在脚力上越差越多也。”
“瞧你这话说的,”蒲无伤只顾扶着巨石,大口喘着粗气,许久才把气倒腾匀实,“你我皆是亡国落难的公子,承蒙恩师收留,在彘林传授技艺,虽各有所专,但毕竟师出同门。”
杨不疑微微一笑:“你天生好静,只爱钻研草药医方,故而恩师传你神农之术;而我生性好动,半刻闲不下来,恩师便传授格斗侦斥之术。”
“是嘛,”蒲无伤哀怨道,“你都说了一静一动,我的身手如何同杨兄相提并论?”
又听杨不疑哈哈一笑,道:“你此前可曾料到,咱们恩师竟然是隐逸彘林十四载的堂堂大周天子?”
“始料未及,”蒲无伤咋舌道,“只道怹老人家是位世外高人,没曾想,当无伤得知恩师真实身份之时,竟是见他最后一面。”
杨不疑点了点头,抬头望着远方,半晌无言。
蒲无伤眼亦是面露忧伤之色,片刻才道:“莫非,杨兄早就猜到恩师身份?”
“未曾,”杨不疑摇了摇头,“可如今回想起来,恩师隐居彘林便可知晓天下大势,短短一封信笺便能让太保召公亲率周王师来救,除当今天子,还有谁人能够做到?”
方兴躲在大石背后屏气凝神,看样子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心思稍定,心中暗自忖度道,原来老胡公乃是周天子一事,他的两位高徒也一直蒙在鼓里。
毫无疑问,蒲、杨二人此来,正是要寻找自己下落。可方兴现在心乱如麻,并没打算回去,而是继续侧耳倾听二人对话。
只见杨不疑‘嗖’地一声、三步并两步窜上方兴所在的巨岩顶上,放目远眺,把彘林尽收眼底。方兴吃了一惊,赶紧四肢紧贴巨岩,生怕被杨不疑这位侦查高手觉察。
蒲无伤用衣袂擦拭了下汗水,问杨不疑道:“杨兄,太保请我二人寻找方贤弟,你为何如此笃定他就在这太岳山之中?”
杨不疑站在巨岩上,迎风吐纳好一阵,挥手一指:“蒲老弟,你对这彘林地势可否熟悉?”
“杨兄玩笑,”蒲无伤哂道,“你我在彘林长大,对此间地理如反掌观纹一般,”
“你看,彘林西、北、南三面皆是坦途,皆有周王师大军驻扎于此,他有如何逃得过卫兵们的眼睛?”杨不疑嬉笑看着蒲无伤。
“怕是不能。”蒲无伤摇了摇头。
杨不疑很淡定:“故而,只有这东面的太岳山,才可能是这位方老弟的唯一去向!”
方兴心头一凛,杨不疑竟然能算得出来自己的路线,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又听蒲无伤问道:“杨兄,这茫茫太岳山中,悬崖峭壁林立,山路又回环曲折,难辨西东,方贤弟不会遭遇甚么意外罢?”
“不至于,那小子命硬得很,“杨不疑满不在乎,“上万赤狄大军围困彘林,他都能逃出生天,如今太岳山已无鬼子,自不会遇到危险。”
“只是,”蒲无伤略有迟疑,“我怕他寻了短见。”
“短见?何以见得?”杨不疑干笑两声。
蒲无伤喟然叹道:“唉,方老弟也是命途多舛。其父方武忠肝义胆,护卫恩师不遗余力,最终死在赤狄宵小手中。如今,方老弟再无亲人,赵家村也被夷为平地,如今无依无靠,也是流离失所之人。”
“他今日之遭遇,与我二人十多年前的家破人亡何其相似也?”杨不疑也附和着感慨起来。
“正因为如此,他这十几日来接连遭逢大变故,我怕他心中难堪其负……”
“方老弟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非懦弱之辈,”杨不疑从巨石上跳下,拍了拍发小的肩膀,“他只是暂处人生低谷,岂是甘心久居人下之人?何必自寻短见!”
“也是。”蒲无伤微微颔首。
“更何况,方老弟颇有乃父之风,”杨不疑难得夸人,“我在汾水边考验过他,这野人少年急人所难、忠肝义胆,又难得好学坚毅、兼有权变。恩师信任之人定不会错,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栋梁之才。”
“只是,他寻不到那位叫‘茹儿’的姑娘,对他打击似乎很大。”蒲无伤说出自己担忧。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困于儿女情长?”杨不疑露出一丝丝鄙夷之色。
蒲无伤似乎不以为然:“你是无情侠客,我是冰心医者,自然早看透人间冷暖,但方贤弟……”
杨不疑玩心顿起,道:“我与你赌赛如何,不出三日,我们定然寻得到他!”
“如此,无伤便放下心来。”蒲无伤略展眉梢,也不再纠结。
方兴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他本被这几日的变故折腾得精神颓废,没想到心目中两位高人才俊居然对自己评价甚高,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再低头看看自己,竟然囿于男女私情而妄自菲薄、自怨自艾,反倒不像个英雄好汉做派,更是羞得面红耳赤。
方兴咬着牙,暗下决心,为了亡父、周天子、赵叔,还有生死未卜的茹儿,我必须负重前行。山高水长,必不负茹儿七年之约;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给亡者报仇雪恨。
此时,蒲无伤也已歇息得差不多,他拍了拍身上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