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都城监牢,狂风从四面八方卷进狭窄的甬道,像是一只遁形的猛兽扑向迎面走来的不速之客。
甬道左右两侧关押的重型牢犯闻着脚步声,扑向那提着一盏昏黄油灯的美丽妇人和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少年。
美丽的妇人被这一群模样凶恶的牢犯吓得脸色煞白,却又倔强地强忍着恐惧亦步亦趋地前行,盏油灯差点脱手坠落,微弱的火苗熄灭,狭长的甬道变得更加黑暗。
“都活腻歪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再不退下,小爷现在便砍了你们的脑袋!”
噌的一声,少年拔出寒光闪闪的白刃,在牢犯面前晃了晃,口中骂骂咧咧地呵斥了几句,随后扶着美丽的妇人耀武扬威地走进甬道深处。
此刻,拓跋昇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陷入沉思中。老者的出现,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娜仁托娅站在囚牢的门前,却是一眼辨认出与她的身体里留着同样血脉的拓跋昇。
这是娜仁托娅第一次如此近地看着她最小的侄儿,这么单纯的孩子,却要承受常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真是看着悲悯,教人神伤。
大哥怎能纵容沙汗和阿木尔胡作非为,将昇儿打入这要人命的大牢呢!昇儿的身子孱弱,他怎能受得了这里的阴寒。
草原上有句俗语,宁可以命侍狼王,莫往黑牢走一遭。剔风刀,阴火炉,三两皮肉七斤骨,莫问有罪无罪身,真勇士也吓断了魂,千般刑具空余恨。
拓跋昇一声轻叹,好似对人世间再无留恋,听者有意。娜仁托娅的心像是被利剑割绞,疼得她再也无法站着直视这个充满忧郁的孩子,整个人咕噔坐在潮湿的地面上,眼眶泛红,两行清泪如晶莹剔透的珍珠从脸颊滑落,无语凝噎。
在苏德的印象里,阿娘娜仁托娅就像是草原上春时的风,温柔而细腻,内心却又是无比的坚强。他时常会见到娜仁托娅为了草原上那些牧民悲苦的遭遇而伤怀,却从未见过她像此刻这般伤心。
苏德弯腰一边安慰着娜仁托娅,一边看着牢狱中的拓跋昇,颇为感慨,堂堂的克烈部世子竟是沦落至此。
好在世子并没有被眼下的磨难所击垮,他的眼神依旧充满忧郁和疑惑。苏德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世子位之争无可避免,拓跋昇身处在漩涡中,终将会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
娜仁托娅的啜泣声将拓跋昇拉回了冷冰冰的黑暗中,扭头寻声望去,目光在苏德身上短暂地停留,便注视起一旁的娜仁托娅。
拓跋昇知道,这位哽咽的妇人准是苏德的母亲,他的姑妈。如若不是,这黑水城内,还有谁能为他这个人人唾弃的灾星而落泪伤心呢?
“世子,你想好了吗?”苏德问。
“你们不该来的。”
拓跋昇一声轻叹,黑水城内,人们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凡与他走得近些的人准没好事。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欺辱他身边的人,借此来这折磨他、威逼他放弃世子之位,离开黑水城,回到阴山上自生自灭。
“昇儿,我苦命的孩子,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姑妈若不来看你,那还是人吗?”
娜仁托娅从不过问王庭中的事,并不意味着她不懂拓跋昇的言外之意。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受尽了委屈,心里却装着他人。娜仁托娅想到此,心中更是绞痛难忍。心想。
“他们都说我是不该出世的灾星,会给草原带来灾难,你们如此做值得吗?”
当初与朝鲁发生争执,苏德出面维护时,拓跋昇便已猜到呼伦泰的家族已经决定拥立他为克烈部的世子。此刻,苏德和娜仁托娅同时出现在这人人避而远之的都城大牢,他更加坚信了心里的猜测。
呼伦家的支持毫不掩饰,拓跋昇相信他能想到,那些人也能想到,他担心呼伦家会因此受到打压。
“昇儿,什么叫值得?遵守祖上规矩,让草原免于战乱之苦,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值得。”娜仁托娅从苏德手中接过带来的衣物和吃食,塞进牢门内。
“姑妈,只要我还活着,那些人怎会放弃争斗,草原永无太平。”
“太平,说得好!恶狼之所以是恶狼,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世子,你想要保护那些懦弱的绵羊,就要成为恶狼的王,只有控制住狼群,草原才能太平,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使命!”
“我已给乌日娜送去粮食,你不必担心那些奴隶的安危。世子,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吧,到底是要成为恶狼的王,还是成为一只自怨自艾的绵羊。过些日子,我会再来看你,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苏德的一席话令拓跋昇陷入沉默之中,都城大牢阴冷的紧,苏德担心娜仁托娅的身子,于是拉着娜仁托娅便要离开。
“苏德,你为了什么?”拓跋昇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世子,你最该问你自己,为什么呼伦家愿意赌上整个家族的未来,也要辅佐你成为克烈部的世子,未来的草原大君。大君想要一统幽州,还百姓一个盛世太平,世子,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苏德稍顿了顿,摸着腰间地佩刀,认真地说:“呼伦家世代忠于大君,我是呼伦家的长子,愿为了世子的理想,饮血沙场,为太平立阙。我敢随行,世子可敢往?”
“我……容我想一想。”
“你是该好好想想了,不要熄灭了那些奴隶们心中刚刚燃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