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都城闹得越凶,这打尖儿的、吃饭的买卖便做得越好,甭管是那酒肆饭馆的掌柜,还是摊贩儿都笑细了眼。
通往王宫正门的长生天大街上,前来攻讦世子拓跋昇的队伍宛若一条长龙,将整个大街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仗着大君的宽仁,不曾用一兵一卒强行驱赶,气焰跋扈嚣张。在王宫大门前,不停地攻讦、声讨,震天鼓的鼓声让满城的人都无法入眠。
近些日子,百姓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听说各部族首领、大王奉昭正赶回都城,于是行事变本加厉,没日没夜地围堵王宫大门。若是累了便席地而坐,和衣而眠。若是饿了渴了,又不知是何处的人送来食物和清水。
这一日清晨,震天鼓再次被敲响,然而与往日却又有所不同。短暂而急促的鼓声响了片刻,偌大的长生天大街又归于宁静,似是敲鼓之人正叫醒熟睡的百姓,商量重大的事情。
“灾星降世,狂暴的雪灾将冰封整个草原,若是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我们终将难免一死。盘鞑天神,看看你的子民们吧!连震天鼓都无法叫醒一头装睡的狮子,我们的大君铁了心要保护那灾星,不顾我们的死活了。”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转动着绿豆大的眼珠子,时而运出奸狡的光芒,手指摩挲着鹰钩鼻下的两撇八字胡,忽然扔下鼓槌,扑通跪地,仰头痛哭。
“哎,大君一意孤行,这可如何是好?!”人群一阵扼守叹息。
“我们的生死是小,可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今日纵是血溅三尺,也要劝大君将那灾星献祭给盘鞑天神。”
“杀了灾星!”
“杀了灾星!”
人群愤慨激动,振臂呼嚎,其声如雷,响彻黑水都城,王庭宝座上的拓跋力微不禁皱了皱眉头,冷眼扫视殿中的各部曹噤若寒蝉的官员。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两句。”
跪地哭嚎的汉子起身,周遭喋喋不休的人群顷刻安静了下来,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随后大声说道:“我等为了草原和孩子们已经在这高墙之下声讨月余之久,大君置若罔闻,避而不见,实属让人心寒。现各部首领、大王已然奉昭回到都城,此刻正于王庭之上和大君商议如何度过饥荒。”
“朝廷办事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若是能有度过饥荒的法子,又何须等到今日才商议。他们最终商议的结果无非两样,要么将我等驱逐关押,要么就是拨些粮食来堵我们的口。大家别忘了,现在草原都陷入饥荒之中,光凭朝廷拨下的那点粮食,也无济于事。这场饥荒实属人祸,唯有杀了灾星拓跋昇,盘鞑天神的怒火才会彻底平息,这场狂暴的雪灾才会终止。”
说着,衣衫褴褛的男子搓了搓八字胡,抬手一招,有几名壮汉提着油桶、抱着火把而来。
“大君为了他的霸业,打了多少场丈,死了多少勇士,坏了多少土地,多少百姓家破人亡?饥荒年年有,大家吃不饱、穿不暖,总是忍让退步,可是那些住在高墙深院中的达官贵人们却是骄奢淫逸,酒池肉林。”
“如此不公,大君却放任不管,甚至为了一个灾星,而不顾我等死活。今日,我等若是退了,日后再无出头之日。我等必须还以颜色,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是有尊严的,我们也要活着。”
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桐油淋遍全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火折子,看着面前的人群,大声喝道:“不怕死的,想要让孩子们吃饱穿暖的,拿起地上的火把,大君若还顽固不化,我等便用血肉之躯,点燃熊熊之火,以死相谏!”
“我们要活着!”
男子一番慷慨激昂地陈词,彻底调动了群众的情绪,他们的眼中浮现出愠怒之色,一脸的视死如归,即便是一些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是有样学样,将桐油淋遍周身,捡起地上的火把,冷眼看着严防死守宫门的卫队禁军。
“这群疯子!”
卫队禁军见状,吓得面容失色,王宫若是走了水,不仅会造成重大的损失,而且大君的颜面尽失,就连他们这些守卫宫门的卫队禁军也要落得一个玩忽职守、护门不利的死罪。可是大君有令,不得对这些暴民动武,卫队禁军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抽出腰间的刀,列队恫吓,试图逼退百姓,却不料那些狂热得失去理智的百姓竟是毫无畏惧,纷纷掏出了火折子,兹要是卫队禁军再进一步,便会点燃周身。
卫队禁军副都统长拿不定注意,只好亲自向正在王庭中议事的大君拓跋力微和都统长拓跋沙汗禀报。他这刚刚转身,便感到一阵猛烈的狂风犹如洪水猛兽一般从宫门内涌出,将他吹得连退数步。
卫队禁军副都统长心中咯噔一下,大呼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便见炙热的气浪从他的身后袭来,回首望去,果不其然,那些火折子在狂风浪卷中,火苗骤起,火星溅落到淋满桐油的百姓身上,顿时数十百姓化作火人,翻地打滚、四处奔逃,凄惨之声久久不绝,炙热焦胡的味道在空中迅速弥散。
一众卫队禁军见得凄惨之状,愣了愣,随即也管不得整条长生天大街的混乱,列队堵在宫门前,手中执刀,严阵以待,只不过看向那些化作焦炭的百姓,脸上一阵阵抽搐。紧接着,王宫正门的东西两侧涌出上千卫队禁军,明晃晃的铠甲分外扎眼。
卫队禁军副都统长心中直叫苦,都怪这场该死的狂风,烧死了这么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