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李君羡都在被动应对李二对于‘帝传三世,武代李兴’这则谶言应验在‘五娘子’身上的打算,以致突发奇想,去借系铃之人李淳风来解此局,完全忽略了,李二不能仅仅依据一则虚无缥缈的谶言,以及‘女主昌’的星象与‘五娘子’身上的各种巧合,来定李君羡的死罪。
就像城门郎在没有家中娇娘与贼人私通的罪证之前,官府与宗族是无法定罪二人的。也就是说,李二再如何想置李君羡于死地,都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来堵天下悠悠之口。况且眼下李二正值壮年,意气风发,几个儿子血液中的‘父慈子孝’基因还未展现出来,大唐也生机勃勃地发展,李二还不至于与李君羡这个势单力薄的玄武门守将过不去,而这无疑给李君羡腾出不少自救的时间。
此关节一想开,积压在李君羡头顶多日的阴云立刻冲散九霄,玄武门内外更是一片阳光普照,只是李君羡反而更希望尽快来个阴雨天,好叫他打出第一张主动出击的牌。
果真是人帅自有天帮,六日后的休沐日,第一场春雨降临长安。
长安城地势较低,北面地处洼地的皇宫更甚,后世长安周边百姓来省城都称‘下西安’。也是因此,凡阴雨天,长安城总是湿气凝聚,夏季更是潮湿燥热。想那多少英雄征战沙场侥幸活命,最终不幸卧病在榻,皆因此而起。某种程度来说,李二亦深受其害,连李治的风痹也是因此而加重,不得已又将修建大明宫提上了日程。
蒙蒙细雨为长安城笼罩了一层缭绕,民房屋顶细雨奔流在青砖灰瓦之间,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珠帘,垂落在青石板上滴答作响,宛如一曲春日朝歌。而那云烟浮浮的崇贤坊东南隅一处宅院内,大小奴仆忙却是忙地不可开交。
只因早间醒来,他们家大人旧疮发作,血流不止,更糟心的是,已经派出几波家童去请医师,到如今还没个踪影,不得已夫人又差儿子亲自去请,确是可怜了榻上李君羡还得继续卖力表演。
“五郎且再撑会,协儿当即就请医师回来。”一身着绯色襦裙,云髻高耸,容色婉婉的妇人捻着哭腔,手里巾帕不住为李君羡擦去额头泌出的细汗,不倾片刻,早间精心画地妆容也花了。
这位妇人便李君羡本体的夫人,名唤刘萦,乃隋朝相州别驾刘普曜之女,与本体婚配已有二十余载,现育有一子,名唤李义协,几近冠礼之年。
李君羡强咬钢牙配合萦娘的擦拭,丹眸却下意识眯出一丝缝隙,去窥看满屋哭啼的一众妇孺,见场面还不够凄惨,又气若游丝道:“诶,疼地要命,还是让我早些去了吧。”
“郎君休要胡言,萦娘与小郎君还都指着你呢!”容貌俏丽的俾子贴心护着夫人,哄劝道。
“唉,夫人每日与一众武官妻妾说说笑笑,玩地不亦乐乎,还要我这病鬼作甚?”说罢,李君羡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见状,萦娘拉过他的双手娇声道:“我知郎君不喜我每日游逛,只要郎君挺过眼前危难,此后为妻诸事皆依你而行。”
“我与夫人婚配二十余载,品性了然于胸,还是就此别过,来世有缘,再作对同林鸟吧!”
“呜呜……”萦娘羞愧埋头嘤泣,身后一众俾子更是心力交瘁,屋内一时间呜咽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旁人不知,还以为这家主人就此走了,李君羡所需的气氛却是就此烘托到了极致。
就在屋内凄凄惨惨的同时,出去寻医的家童匆忙赶回来,管家鲍伯听了众人回报,来到后堂安抚萦娘道:“小郎君已经请了医师,正赶回来呢。”
闻言,萦娘抹了泪水起身去迎,不等她出了前堂,乌头门外三个高低胖瘦各不相同之人,正冒雨前来。最前端引路的少年身形挺拔,细雨早已淋湿了他的衣衫,疾驰间长呼短促,俊俏的口鼻被冷雨冻地泛红发紫,萦娘忙贴身过去,关切道:“协儿怎去了这么久?”
不等少年答话,身后两人已踩着泥泞近前,待二人解下身上蓑笠,萦娘这才看清,那体格魁梧的黑脸汉子身旁站着一个珠圆玉润的白面郎君,其硕大的招风耳和英挺高耸的鼻梁与黑脸汉子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白面郎君的身高和肤色有那么一丢丢失了黑脸父亲的优良基因。
认清了真容,萦娘本欲问礼‘吴国公万福!’又念起去年圣人分封公爵,这个黑脸的憨憨已经改封,随改口道:“细雨冰冷,鄂国公不在长寿坊①舍内围炉取暖,来我崇贤坊作甚?”
这位刚改封的鄂国公,便是大唐右武侯大将军,日后的门神尉迟敬德。只因李二即位之初,突厥大军兵犯渭水桥,尉迟敬德与李君羡临危受命,二人互为左右,合力击破犯境之敌,友谊渐生。且长寿、崇贤二坊只有一坊之隔,两家人时常聚坐一堂,把酒言欢,久而关系便走的近了些。
“萦娘平日不挺要强吗,今日怎哭嘤像个女娃子,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敬德抖落袍衫上的落雨,黝黑的面庞挤出一丝笑颜。
尉迟敬德长李君羡几岁,且其夫人早逝,出门征战时,家中几个孩童全靠萦娘照看,久而便将萦娘当做亲妹子看待,夫妻二人平日闹个小矛盾,也都是敬德回来数落李君羡。见兄长前来,有了撑腰,萦娘宛作娇滴委屈道:“还不是你那好兄弟,旧疮发作,疼痛难忍,便拿我这糟糠撒气,要舍我而去呢。”
闻言,一旁久候的白面郎君贴心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