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食毕各自回房歇息,景兰舟心下思绪万端,直过了二更天兀自难以成眠,便如往常般起身到庄外湖边走了一圈,见天上一轮圆月如洗,映得湖水泛白,田野中蛙虫之声大作,衬出四下安宁静谧。他走近岸边一株大树,见树底一道倩影,正是冼清让坐在一块湖石之上独自出神。景兰舟心中一动,上前道:“冼姑娘,你也还没休息么?”
冼清让转头望见他,淡淡一笑道:“睡不着觉,出来随便走走。怎么你在自己家中也睡不安生?”景兰舟道:“近来出了这许多事,夜里常自烦闷不安。说也奇怪,这趟回到山庄见了师父,我总觉得他老人家心事重重,不似往常那般谈笑洒脱。”冼清让笑道:“如今丐帮将长葛命案算在你的头上,全帮上下都要寻你报仇,换作别人只怕早吓得魂不守舍啦。要我说哪,也就是思过先生犹能如此气定神闲,可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景兰舟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小生眼下成了过街老鼠,说来难道不是拜尊师所赐?”冼清让摇头道:“虽说那几名丐帮弟子是死在碧磷掌之下,毕竟没人亲眼见到是我师父下的手,此刻就断定是他所为,未免失之草率。”
景兰舟忍不住道:“冼姑娘,这事是尊师亲口认了的。”便将在南京遇上那蒙面人之事说了。冼清让惊道:“我师父中了毒?他现在怎样了?”景兰舟道:“尊师所中之毒当日在落星楼便已解了,先前苏先生说他的伤也已大好,姑娘尽管放心。”
冼清让闻言松了口气,道:“师父虽然行事神秘,但对我一直很好,他老人家若有甚么闪失,我这个当徒弟的都不知去哪里找他。”继而脸色一青,冷冷道:“以师父的武功才智,竟也着了旁人的道儿,有空倒要会会这沈泉是何等人物。”景兰舟道:“此人狡黠无比,武功又高得出奇,姑娘日后若倘若遇上,可得加倍小心。”
忽听树后一声轻响,冼清让喝道:“甚么人?”只见顾慎棠推着木车车轮自树后转出。景兰舟奇道:“顾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顾慎棠笑道:“夜晚房中有些闷热,跑出来散一散心。”稍一迟疑,向冼清让道:“冼姑娘,适才饭间闲聊之时,未曾问你本籍,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冼清让闻言一怔,道:“我父母是广州南海县人,刚生下我几个月便撞上叛酋作乱,二老都遇害了,我是被干娘路过救下一手养大的。”
顾慎棠“哦”了一声,叹息道:“当年你干娘过访山庄,顾某有幸一睹风仪,实可谓精采秀发、光华夺目,回首思之,便宛如昨日之事一般。”冼清让笑道:“原来顾大哥早知我是何人。”顾慎棠笑道:“丐帮弟子说兰舟这些日子同无为宫主走在一起,又说其人乃是名年轻女子,家君适才虽有意不提此事,却也不难猜到。难得贵教前后两任宫主一脉相传,都是了不起的巾帼英杰。”忽而脸色稍转凝重,问道:“唐老宫主可是前年病逝的么?”冼清让点了点头,黯然道:“干娘整日操持教务,积劳成疾,终至油尽灯枯。”
顾慎棠微微皱眉,道:“请恕顾某冒昧,问一句不当问的话。在下听闻贵教人才济济、高手众多,不知姑娘是何时被选定为下任宫主的?”冼清让道:“干娘没有子嗣,只我一名义女,自无为宫初创伊始,我便被推举为继任之选。”顾慎棠点了点头,道:“无为宫在江湖上兴起时日不算久长,顾某粗略推算,唐老宫主建教之时,姑娘该当年纪尚小。垂髫之龄便得唐教主委此重担,想来定是姑娘天禀聪颖、才具秀拔之故了。”
冼清让笑道:“本教创立虽只十多年,算上干娘起初的筹备工夫,距今也已二十余载,那时我不过是刚出世的婴孩,又瞧得出甚么资质过人了?总是干娘恩重如山,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顾慎棠笑道:“原来如此,那也是难得的缘分。”又道:“你二人这趟要找的梅山医隐座下大弟子林岳泰,说起来和唐老宫主也颇有渊源。”冼清让道:“林大夫乃是本教管长老的同门师兄,难道也与干娘相识?”顾慎棠笑道:“何止认识,林岳泰是唐教主夫君的兄长,唐教主要叫他一声大伯哥呢。”
冼景二人闻言一惊,冼清让道:“顾大哥,你说林岳泰是……是我干娘的大伯?”顾慎棠道:“不错,你干娘没同你说过她丈夫的事么?”冼清让摇头道:“不曾提过。打我记事开始,她老人家便始终是孤身一人。”
顾慎棠一声轻叹,道:“这些年你干娘一人将你抚养长大,又要总理教务,真真谈何容易。”顿了一顿,又道:“当年你干娘在青州府率众起义,便是因太宗皇帝为迁都一事于北直邻近各省征调数十万民夫开凿运河,恰逢山东连年天灾,百姓徭役苛重、官府征敛无纪,你干娘的亲爹便是死于劳役,丈夫林三又染疫病亡,你干娘忍无可忍,这才揭竿而起。”
冼清让闻言默然,心道:“原来干娘身世也这般可怜,她老人家却只字不提。”顾慎棠接着道:“林岳泰还有个师弟叫做宾鸿,当年是唐教主山寨义军中的左右手,管墨桐是他为躲避朝廷追捕起的假名。峻节五老之中,就数此人与老宫主相识最久。”
景兰舟皱眉道:“宾鸿?听闻此人是唐教主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年卸石寨被官军围困,他正率另一支义军主力围攻安丘县,眼见便要攻陷城池,可惜朝廷援兵赶到,因腹背受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