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看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急忙忍住,向门外看去。
室门大开,环珮琅响,周泰引着两位大人进来。
孙权急欠身站起,道:“张公、东部。”
那二位先生急忙施礼:“主公,急唤我等,不知有何重要军情?”
周泰给孙权披上一件纩袍,然后伺立在他身后。
孙权让从人给二位老先生看座,道:“昨夜我偶然做一噩梦,心中恐慌,不能安睡,特请张公、东部,还有子衡,一起来为我参详解惑。”
侍者献上茶汤蜜水,各式点心。
二张互相看看,又瞟了吕范一眼。张昭冷冷哼了一声,厌恶地微微皱起眉头。张纮则取过一杯蜜水,低头慢慢品啜。
吕范目不斜视,故作不知。
室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孙权心中全明白,这三个人有代沟。吕范是个美男子,人又年轻风liu,平素服饰居处,不免就有些豪华奢靡,素来严整的二张,自然讨厌这种人,不免要侧目而视了。
孙权比吕范更年轻,观念更开放,心里颇为吕范打抱不平,暗想:“你们是大儒,自律甚严,看不惯吕范的奢丽袴绮,倒也没什么。可是人家吕范勤事奉法,尽忠尽职,你们怎么不去看看?”
又停了一会儿,孙权见几人还是都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开口道:“三位贤卿,昨晚我刚睡着不久,就见有一赤龙蜿蜒而入,幻化人形,忽做人言,邀我去龙宫一游。我不及推辞,已被它夹挟而出,进入海底宫殿,那宫殿极其华丽,外饰金贝玉珠,内嵌象牙犀角。不久数名美女从后出来,弹琴献舞,令我意驰神迷,不思往返。正乐间,忽然一将闯进殿来,他面丑如熊,身高过丈,遍体金甲,手举长戟,大步向我走来。我见他来意不善,急忙起身闪避,那赤龙起身相斥,却被他一戟刺倒在地。我冲出殿去,眼前却有三道长长之急水扑面而来,正惊惶时,身后一声长笑,那将冲了上来,挥动长戟,将那三道水流混搅起来。那三道水随他戟势盘旋而舞,忽然便消逝不见,连那将也一起不见了。我四下寻找回家路径,发现自己身在田间荒地,身边没有一个人。此时对面忽然冒出一头凶猛的野牛,怒吼着冲了过来,一角……正顶在我的心口。”说到这里,他抚mo一下自己的前心,犹自有余悸未消的感觉。
三臣凝神细想,过了半晌,张纮道:“主公此梦十分奇特,纮愚钝,不知作何解。”
张昭也摇一摇头。
孙权去看吕范。
吕范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伏地称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梦大吉。”
孙权讶道:“哦?有何喜事,子衡快快解来!”
吕范道:“请主公赦臣死罪,方敢尽言。”
孙权道:“赦卿无罪。快起来讲话。”
吕范站起来,大声道:“龙者,天子象征也!赤龙者,我大汉高祖也!今主公受赤龙相邀同坐,主有天子之相。……”
刚说到这里,张昭已怒而站起,戟指吕范:“吕子衡,尔怎敢出此大逆之言?”
吕范横他一眼,道:“子布大人,我不过就梦而释,何罪之有?”
张纮急忙站起来,上来为二人解和:“一梦而已,二位不必争执。”
孙权对张昭如此发怒也不以为然,心想:“霜降之前,我君臣几人借个由头在内堂闲聊几句,不过想再加深加深彼此的感情,你又何必这么当真?要真的只为解梦,我要你们这俩老家伙来干嘛?”道:“是啊是啊,张公不必性急,且先听子衡说完。”
张昭须发皆张,怒道:“主公请恕老臣不能与此等无君无父之人共座。”挣脱张纮的手,昂然下阶出室而去。孙权向周泰使个眼色,周泰急忙跟着出去,派遣卫士送张昭回去。
张纮心念闪动,暗暗一叹,复又坐下。吕范哼了一声,也自坐好,道:“主公,大水者,江也。那三道长长水流,臣揣摩良久,意似指庐江、江夏、江陵三郡。主公为三道大水围困,却得一熊将解围,亦为吉兆。昔周文王梦飞熊而得子牙,此兆当指我主将得良将之助,破此三郡。”
孙权微笑道:“果能如此,确是吉梦。”
吕范沉吟片刻,道:“至于那凶恶野牛,……当是提醒我主防备刘表反噬,中其奸计。”
张纮淡淡盯着吕范的嘴,心想:“这厮倒能言善道,且看主公如何说。”
孙权看张纮一眼,缓缓道:“东部以为子衡之说如何?”
张纮本来想等孙权说出看法,再相机劝谏,此刻见孙权已先问到自己,心中只略一犹豫,便不多想,毅然道:“昔破虏公功业未遂,便为黄祖所害。此非仅家仇,亦为国恨,西击刘表,破江夏,斩黄祖,纮愿随军出征。”
孙权心想:“你跟张昭也差不多。”知道他坚决同意攻击刘表一节,言外之意,对吕范所谓的“自己有天子之相”一节,恐怕就是坚决不同意了。正色道:“子衡所论赤龙之兆,只不过是我们几人私室内宅的笑谈罢了。”
张纮大喜,道:“当年破虏公为扶助汉室,率军北伐,数场剧战,破走董卓;讨逆公忠壮内发,收合离散,平定江外,建立大业。二公高名远播,功劳盖世,臣在朝堂,陛下及众臣也曾多称二公之勋。”
破虏公,便是孙坚,当年曾官拜破虏将军;讨逆公,则是指孙策,被汉献帝封为讨逆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