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吉目瞪口呆地看着汝安彪悍撒泼,脸上又红又白。幸亏张里自长公主进来便带着宫人全部退出去了,还细心地关上了殿门。此时里面长公主的声音还是清晰传了出来,那些市井村话连这些内侍宫婢都是闻所未闻,张里面色阴寒,众人慌忙退到更远处,两股战战。
张里心中也十分忐忑,心想长公主这也太失体统了,圣人就是再宠爱这位胞妹,也断不会容忍她如此冒犯。里面半晌不闻熹宗的声音,想是仍耐着性子哄劝汝安,不过片刻,长公主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张里清晰听到“定是卫王那贼父子使了什么奸计谋算我们母女”,不过马上便被熹宗厉声喝止:“胡言乱语什么!两国之事,岂是叔父可以任意摆布的?你是失心疯了不成,否则怎会处处怪到卫王父子头上?这般无凭无据的话,休再信口胡言!”
“还要什么凭据?定是那李梧怀恨在心,挟私报复!也是我运数不好,上次若是取了他性命,就不会留下今日之祸!”汝安的话尾陡然含糊起来,张里明白,定是被熹宗捂住了口。
两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间或可闻物品倒地碎裂之声。时间不长,只见汝安长公主狂风一般夺门而出,之后张里悄悄探头进去,见满地狼藉,熹宗呆坐上首,神情木然,说不出的萧索。
两日后,熹宗下旨昭告天下,大意即是封回纥裴力皮罗可汗为怀义可汗、左骁卫员外大将军,除赏赐大量金银布帛外,另加封德阳县主为荣成公主,许嫁回纥可汗裴力皮罗为后,一个月后随回纥使臣启程赴漠北完婚。
圣旨一下,举国皆惊,百姓盛赞熹宗舍亲情、恤百姓,契达设度叶护也再次入朝拜谢,又是一大篇赞颂之辞,听得熹宗有苦无处诉,还得强作欢颜。
不过内侍捧圣旨来到长公主府时,汝安长公主李琼却下令将宣旨的礼部官员与内侍一行数十人挡在大门外,任对方隔门软硬兼施了三四个时辰,就是拒不接旨。
门外围观人群越聚越多,眼见事情无法收场,再待下去只怕更令皇帝面上无光,只得悻悻回宫复旨了。
熹宗早已料到会有此结果,虽然自己天子尊严扫地,更深恨胞妹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但毕竟有愧于汝安母女,遂也只能咬牙忍了,只命礼部和鸿胪寺一同准备荣成公主大婚事宜,一月后送薛妍风光大嫁。
鸿胪副卿派小吏来王府将熹宗的旨意和鸿胪寺准备嫁仪的进度一一告知李梧——自李梧能够下榻理事以来,他的副手每隔一日便派人上门,将衙属公事禀明自己这位难伺候的京城,就是这天下之事,又有几件能逃过李梧的耳目?不过,如此热闹,李梧就是多听一次,也是没有丝毫不耐的。
阿蔓倒是颇为不忍,想想才十五岁的薛妍,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挣扎于群狼环伺之地唉,可惜可怜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只因投错了胎,便成了男人们玩弄权术阴谋的牺牲品。
“为何叹气?”低哑的声音吓了阿蔓一跳,见她扑闪着水盈盈的大眼望着自己,一脸迷糊,李梧不禁也叹了口气,耐心将问题又重复一遍。
阿蔓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叹出了声,老实承认是有些同情薛妍。
李梧拍拍她头顶,“裴力皮罗早存求亲之心,我们不过因势利导。你要知晓,就算不是薛妍,皇帝也会另择其他贵女——谁家女儿不是人?别人去得,薛妍又凭哪般去不得了?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生错了人家投错了胎!”
阿蔓说不过他,便转了话题,笑眯眯问李梧晚膳想吃什么。两人正说笑,进喜过来禀报说易郎中来了,阿蔓转头见易深正跟在进喜身后,微微垂眸敛目,向李梧行礼后落座。阿蔓知他们定有要事相商,手脚麻利地给两人换了新茶,马上退了出去。
李梧问易淙的亲事进展如何了,易深笑回一切顺利,自己的母亲以及易淙的生母柳氏过两日也将来到京城一同准备亲迎事宜。又说起六郎赏赐的许多贺礼和仆婢,父亲和自己都深感受之有愧。
李梧淡淡点下头,“你我之间,不必多言。汝安的动静,你可盯紧了?”
“六郎放心,咱们的人日夜盯着长公主府,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嗯。汝安接下来肯定会再出昏招,比如——哼哼”两人显是想到了一处,相视而笑。
易深抱拳,“六郎放心,如咱们所料不错,长公主必定会在送亲的路上动手,到时我们再助她一臂之力,定教长公主自食苦果!”
李梧赞许:“我正是此意。有了这蠢妇,倒是省了我们许多事。”
四月初五是司天监测算出的大吉之日。一袭华贵无比大红锦绣嫁衣的荣成公主哭哭啼啼被送上了花车,送亲队伍迤逦数里,熹宗为表对荣成公主的重视,不仅嫁妆异常丰厚,还选了几名低级官家之女作为陪媵,又命自己的亲信右骁骑尉大将军申栋亲率两千骁骑一路护送,引得全城百姓沿路追看、赞叹。
第二日长公主病倒的消息便传得街知巷闻,熹宗派张里带了御医珍药上门探看,却被汝安大骂一顿赶了出去,连那些珍贵药材也都被直接扔出门外。
李昌吉听了,更是气闷,从此也就对这个胞妹再不闻不问、听之任之了。
送亲队伍行路缓慢,但估计两个月也足够抵达目的地回纥王庭了。不过这段时间翘首期待拿边消息的不止熹宗一人,还有长公主。熹宗是盼着薛妍的出嫁能够稳固大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