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言情总裁>碧藤满苍梧>第92章 对弈(二)

“年少时玩心重,对品行不甚看重;年岁渐长,才知‘志同道合’之义,再遇到一些事,再亲密的玩伴,也可能渐行渐远。”皇帝指间拈着一枚棋子,淡淡道。

易深恍然,“原来如此!臣驽钝,幸得陛下赐教,如醍醐灌李鸿胪与董小将军因郑尚书之女反目。怪不得,臣此次与小将军一同送公主出嫁,同行多日,竟不记得小将军提过李鸿胪一次!”

皇帝笑而不语。接下来一个多时辰君臣二人凝神棋局,殿内只闻落子之声。最后还是易深认输:“陛下棋力高深,出神入化,臣输了!”

李昌吉终于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半目而已,是保明有意容让罢了!改日你我再手谈一局,到时保明可要拿出全部本事来。”

易深连忙起身喏喏应了。皇帝似心有所感,叹道:“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弹一弦不足以见悲。保明以为,此话如何?”

易深心中一凛,郑重答道:“臣以为正是此理。棋局中,一子定乾坤太过难得,大多时候还是要一步一步来;治国者,最需要的是审时度势,通观全局,而非沉溺于一时一地的得失。”

青年声音清亮,眉目温润淡定,李昌吉久久凝视着易深,良久方道:“擅棋者都知‘势孤求和,彼强自保,逢危须弃’的道理,你是难得的聪明之人,自是不在话下。”顿了一顿,李昌吉仔细观察易深的动静。

易深微微垂头,恭声应是。皇帝转而又道:“你父易望峰为官多年,虽无大功,却也算得上勤政爱民,我欲调他入户部,你意下如何?”

易深跪下谢恩,语气越发恭谨:“臣代家父谢陛下隆恩!家父身为地方官,理当尽忠报国、造福百姓。圣人面前,臣不敢隐瞒,臣的父亲才干平平,中人之智,治理一地已是不易,实无理国之能;且家父年事已高,顽疾缠身,恐难当此大任。陛下身边,能臣无数,家父实无过人只能。然他生长于西北,又为官多年,数十年下来,早已熟知当地风土人情、山川气候;且西北乃我大虞咽喉要地,此前饱经战乱,如今突厥虽灭,但其余诸国仍有对大虞虎视眈眈者,家父若留在凉州,应能更好地监视番邦、收拢人心、为陛下守好门户。请陛下三思!”言罢端正叩头下去。

皇帝目光复杂难辨地盯着易深头顶,良久,方命他平身,微微笑道:“保明过谦了,虎父无犬子,你少年成名,天纵英才,乃父定也是不凡。不过你所言不无道理,如今西北局势初定,的确需要信靠之人在那边坐镇——也好,就留易刺史在凉州再辛苦几年,待日后再接回京与你团聚享福罢。”

走出宫城时,易深方才感到后背湿凉一片,一摸,汗透重衣。

皇帝的意思,既是拉拢,也有胁迫,恩威并施,是想收服自己为他所用,这些,易深怎会不知?现在,他必须在皇帝与卫王府之间择一而侍。皇帝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且正当盛年,想要谋夺他的天下难如登天;反观卫王父子,一个耐心隐忍,宛如经验丰富的猎人,一个运筹帷幄,仿若锋锐难当的利刃,再加上自己易深忽然就笑了,谁说他们没有胜算?

外人眼中的易深,沉稳、冷静、睿智,从不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但事实上,他厌恶一成不变按部就班,追求刺激与冒险,就像一个赌徒。所以几乎没经过什么挣扎,易深已经再次确信自己最初的选择无误——何况,谁坐上那个位置,不都是李姓天下么?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只有李梧称心如意了,一颗心全都悬在他身上的阿蔓才会心满意足罢?那小丫头一旦认准的人和事,就会完全死心塌地。这一点,易深一直看得明明白白,所以,单就这一样来说,自己也决不会再令她失望了。

回到自己位于永宁坊的府邸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先简单洗漱一下,换了家常的衣裳,方才带着小山去了后院给王氏请安。正好二弟易淙、易淙的生母柳氏也都在,与王氏一起等着他晚膳。易深淡淡与几人一一打过招呼,易淙笑着走到他身边问道:“长兄忙了多日,想是累了,母亲吩咐做了你爱吃的金齑玉脍和蟹黄毕罗,我这就让人端上来?”

易深神色淡漠,只微微颔首。易淙早已习惯长兄的脾气,并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张罗着摆好了晚膳。母子四人边吃边闲谈——多是王氏在问,易深偶尔应一两句,还是易淙经常说说笑笑,才没让席间的气氛太过疏冷。

饭毕,易深正欲起身告退,王氏却含笑道:“阿娘自到京以来,大郎便整日忙碌,也没工夫好好和你说说话。今日既回来了,就陪阿娘坐坐罢。”

柳氏、易淙知道王氏这是有私话要与易深说了,于是马上起身告辞离开了。

二人走后,王氏含笑招呼儿子坐到自己身边,不舍地伸手去抚易深脸庞:“我儿连日奔波辛苦,看着竟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大好了,阿娘真是心疼”

易深不喜与人如此亲昵,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行,于是在王氏的指尖刚刚触及自己的肌肤之时便下意识避开了。

王氏也不恼,依旧慈爱地笑:“你这孩子,都是在朝为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副孤僻左性儿?”

“母亲有何时,不妨直言。”易深淡道,幽深双目直视面前衣饰和妆容都更加华贵的中年美妇。。

被儿子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盯着,就算是爱子如命的王氏,也有些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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