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粗重的墨黑色细线出现在远方天际,看起来像是有人于苍穹挥毫涂了一笔。那其实是与昏阳山高度齐平的吞天乌云,黑线下有着一艘“小舟”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静止不动,似是被吓破了胆。
其实那是元巽玄舟在漫天降落的血傀之下,如山般岿然不动。
钟声浩荡激扬,山中用以示警的钟塔敲响了大钟,为平阳城默默祈福。
乌云缓缓移动,最开始钱三才还要仰视,然后渐渐地降低视线,那片好似墨染的乌云距离城池已经不足百丈,一片片城墙与房屋在它下面卷曲起来,数以十万斤记的建筑残骸在空中飞舞,随后被撕裂成渣滓。这一刻钱三才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
黑色的云和黑色的“雨”撞击在城池之中,数十丈高的阁楼瞬间破碎,五尺厚的城墙顷刻倒塌,一声声轰鸣如若雷霆翻滚!
城中几处最高的阁楼首先被摧毁,废墟疮痍被高高举起在黑雨之中,此刻代表着平阳城“平安之雷阳”的高台神像,就像是雨中的一片落叶。
黑雨与狂风拍击着山崖与城墙,滔天的雾气就像是泼洒的墨汁,在天空中化为一场墨制的雨。目光所及之处唯有如墨之黑,耳中所闻之声唯有如雷之鸣。
钱三才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拿起一件大袄披在陈剑仙身上,太明官邸的管家就要有这样的定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位已经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并不认为自己是受雇来收拾屋子房宅的仆从,而是伴于主人身侧的卫士,就算那些黑云与墨雨是铺天盖地的刀剑,只要家主不退,卫士同样也不会后退半步。
只不过钱三才不知道,那些雨点,可是比刀剑还要恐怖无数倍的东西。
陈剑仙旁若无人,站在灵池高台上向下眺望,拿起酒杯轻轻饮着。
“麻烦您帮我把我的衣衫拿过来,就在门口。”陈剑仙忽然说道。
钱三才微微点头,快步走到长廊门口,将那件还残留着女孩体温的金丝白袍拿起,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正在眺望远方的主人。
“谢谢。”陈剑仙温和一笑,接过白袍,却没有将它穿在身上,而是随手一挥,那件白衣就如画卷般摊开,而后漂浮在半空。不出片刻,白衣上渐渐闪出一片光影,随后逐渐清晰,远方平阳城的景象就如投影般真实的呈现在眼前。
光蛇般的雷霆与狂风卷在城池上空,照亮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雨”。
在死气的侵染下,它们光滑的身躯呈现着墨一般的黑色,触及地面的血傀用它们尖锐的利爪抓紧地面,不停地蠕动着。直到它们习惯了狂风的肆虐,发出阵阵刺耳的哭声,开始向城外缓缓攀爬,见到拼命逃窜的百姓,就如饿狼钻入羊群,利爪与尖牙就像切豆腐般轻易撕裂了人们的身体,之后贪婪的撕咬着血肉与内脏。钱三才剧烈地颤抖,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陈剑仙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颤抖。
她的声音依旧淡然:“冷静。那不是什么怪物,只是傀儡而已。”
“傀儡?”钱三才愣住了。身为雷阳郡的老人,邪傀宗的高层他也是见过不少的,他们炼制的傀儡不仅仅是作战的手段,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些傀儡大师的作品甚至已经超脱了傀儡的概念,而上升到了艺术层次。邪傀宗的弟子长老们,哪里会有这样丑恶不堪,暴戾异常的傀儡?
“放心,平阳城不会倒。”陈剑仙指上的玄戒光芒一闪,拿出三枚玉简递给钱三才,微微一笑,“您是土生土长的平阳城人,所以,保护这座城市的重任就交给您了。我说捏碎哪枚,您就捏碎那枚,不要搞错了哦。”
数以千记的血傀冲入了城中,它们摆脱了狂风的束缚,钻入了相对舒适的城市外围,那里没有狂风与死气,更有数之不尽的人类等待它们的蚕食。灯火辉煌的阁楼被尽数摧毁,城池中漆黑一片。
钱三才站在白衣之前,只看见那些小巷市肆酒楼,隐约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他可以想象在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场多么残酷的屠杀,但他帮不了那些可怜的百姓,甚至连呼救都做不到。
在性情残暴,力大无穷且身似精钢的血傀面前,他自己也只不过等待被吞食的食物。很快一座座青石铸造的房屋与小楼就被染红了,血水从门缝下潺潺溢出。
一些降落较晚的血傀,没有来得及却捕杀那些最为可口的人类,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扑向一些被人们圈养的家畜,这些家畜在血傀面前也尽是如婴儿一般没有丝毫反抗能力,身高足有一丈的血傀们从背后抱住牛马,用锋利的尖牙刺入它们脖子上的动脉,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家畜还没有死绝,血傀们就已经三五成群,迫不及待地撕咬着它们的身体,吞噬新鲜的血液与内脏。
这是一场血腥至极的屠杀,血傀们快意的屠杀着所有活物,如果不加看管,任凭它们就这样屠杀下去,恐怕不出两天时间,整座平阳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而且,要是就这么让它们就跑出城外,恐怕对于整个雷阳郡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捏碎那枚绿色的玉简吧。”陈剑仙裹了裹大袄,淡然说道。
钱三才没有犹豫,一把捏碎手中那只绿色的玉简,顷刻间,昏阳山上空突然爆出刺眼的一片绿光。
绿光落下之后,似是有数道长虹自平阳城内冲天而起,在空中结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复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