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啊!”钱三麻再次给我说:我接着去张罗,你千万别走啊,不醉不归。
“去吧。”我点点头,说肯定不会走。
中午,我们就在火锅底里吃的饭、喝的酒,喝到下午两点半,基本上人都散了,硕
大的火锅店里,就我和钱三麻两个人坐着喝酒。
我没走是因为我还想跟钱三麻说一件事,钱三麻没走,是因为他帮着张罗,张罗到
只剩下我了,他才坐下了。
他中午一直都是笑意盎然的,但坐下了,却长吁短叹,几度都想落泪。
我拍了拍钱三麻的肩膀,说道:钱老哥,怎么了?
“唉!感叹啊。”钱三麻说道。
我说你是不是感叹阿发要走了——阿发在火锅店里,靠着火锅店这么一大帮子人,把
儿子给找到了,现在要走,也能理解,但总感觉有些不厚道。
钱三麻说他不是感叹阿发要走:的确,阿发找到了儿子就要离开火锅店,让很多人
心里不舒服,但我都习惯了——总不能说我们帮了人家,就得让人家在火锅店过一辈
子吧?能留下是情分,不留下是本分,我感叹的不是这个。
我问钱三麻:你感叹的是?
钱三麻说:你看到阿发找到的儿子没有?
我说看见了……感觉他儿子和他,其实很陌生。
钱三麻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不?有很多被拐走的小孩,等找回来,已经过了许
多年了,还不懂事的时候被人拐走了,等回来,已经认了别人家的爸妈,和亲爹亲
妈都不是一条心了,就算后来再给他掰回来了,也不如正常家庭的小孩那么爱他爸
他妈。
“我们寻儿巷,也许能找得回儿子、女儿,可是,能找回小孩和父母建立亲情的那
几年时间吗?”钱三麻看着我,他的眼睛已经迷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我叹了口气,说道:那些人贩子都是特么天杀的狗东西!
钱三麻举起了酒杯,跟我撞了一个杯子,说道:李大师,来,走一个。
我抓起杯子,喝了一杯酒。
钱三麻则举着杯子,手打着哆嗦,好久都没喝杯里的酒,终于,他忍不住了,放下
了杯子,大哭了起来:十年了,我家小宝丢了十年了,我找过了几百个地方,走过
了上万条的马路!我都没找到我家小宝……我不怕我没找到他!我更怕的是——在我找
过的那些地方,我家小宝就麻木的望着我们,用陌生的眼光望着我们!他没认出我
来,我也没认出他来!我们就那么错过了。
我理解钱三麻,其实他最恐惧的,不是没找到,而是没认出来。
没找到,还有希望,没认出来——这辈子只怕他都找不到了。
我拍着钱三麻,说道:老钱,别难过,皇天不负有心人!
钱三麻哭得难过,身体一抖一抖的,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不知道我家
小宝,有没我因为陌生和我错过,但我知道……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他也一定和我们
很陌生,十年了!十年了……十年里,他的养父母已经和他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了,这
种感情,甚至容不得我们这生父生母插脚!
“我们吃了这么多苦,经历了这么多的难,我只想找到我家小宝,可这人不是机器
啊,在我疲惫的时候,在我难过伤心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钻出了一个念头,这
个念头,让我感觉很可怕,让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这个念头我也从来没有跟任何
人提起过,李大师,你是高人,我对你说这个念头,你帮我琢磨琢磨……”钱三麻哀
求似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老钱,你说。
钱三麻说:我的念头是——我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心血,去找我家小宝,值得吗?我
们花费了这么大的心血,最后就算找到了,也找来的是一段有缺失的爱,一个最熟
悉却也最陌生的儿子——也许在他心灵的最深处,一辈子都不会把我们当成他的亲生
父母,就和阿发的儿子一样!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能理解钱三麻,他们花费这么大的心思、这么大的力气,除了
寻找到孩子,也希望寻找到孩子对自己的爱,更希望这份爱是没有受到过破坏的。
但现实总是很残酷,他们能寻找到孩子,但找不回孩子对他们那份完美的爱。
钱三麻狠狠刮了自己一耳光,说:我也知道这样想不对,可这个念头,就像虫子似
的,拼命的往我脑子,往我心里钻,李大师,你开导开导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哪有资格开导你呢?我没有你的经历,无法想象到你的痛
苦,更不好对你的念头做出什么评价,不过,从我自己说起吧,我从小孤独的住在
川西,虽然我和我父亲很少见面,但我感觉我们父子之间的爱,从来没有离开过,
爱的总量一直没变——不过是,有时候我爱他多一点点,有时候,他爱我多一点点。
钱三麻听了我的话,他麻木的眼神,变了,凭空灌入了几分生气。
他没再说话,我也没再说话,我们两个人,不停的举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很快,我们一起喝断片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钱三麻已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