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天气越发地暖和起来,几近虚热,夏季即将到来,柔媚的春光已是渐渐将尽了。
日光照得金色琉璃瓦灿灿生辉,屋顶乃是金龙遇水的格局,飞檐挑月,极尽威武雄美,几大扇雕花长窗上,并非以琉璃镶嵌,而是用一种明玉磨制成极薄的玉片,精心布置,这样薄得几如纸张的玉片,呈现出完全的透明,丝毫不会将阳光过滤,使得室内暖洋洋地亮堂无比。
身穿紫缂丝面便服的男子站在靠窗边一张巨大的血珀木书案边上,正运笔认真地写着大篆,室中光线充足得恰倒好处,明亮得让人顿觉温暖,男子生得丰姿瑰伟,很是俊雅的模样,这字也如同他的人一般,十分赏心悦目,只是写得有些慢,但一笔一划都称得上是力透纸背。
一时男子写完,便将雪白的纸张拿起来用力吹了吹,然后随手放到一旁,一并将笔也搁下了,用拧湿的绸巾擦着手,旁边就有穿红袍的内侍忙指挥几个年轻内侍将男子写好的几幅字都稳稳当当地晾起来,一面躬身笑道:“陛下的字这几年越发好了,老奴瞧着,怕是已有了书法大家的气象,再过些年月,说不定比起那位已经故去的原道莲原大家,也不遑多让呢。”
晏勾辰闻言,不免就指着对方笑道:“你这老货倒来嚼嘴,净拣好听的说与朕,那书圣原道莲与画圣花间问并称双圣,岂是白叫的?朕这一笔字也就糊弄寻常人罢了,若拿来与原大家相比,也只配给人家提鞋罢了。”如此说笑几句之后,就有人送上药汤来,这是用大量珍贵药物精心熬制,对武者身体有很大益处的东西,晏勾辰一口喝尽,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全身舒坦,这才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开始看案角堆着的那一叠公文,逐一批阅起来。
一时室中十分安静,不闻一声咳嗽,等到批阅到将近一半时,忽有内侍自外面进来,将手里一份牛皮封面的线报呈上,晏勾辰停了笔,翻开看了,眉头便微微拧了起来,黑眸幽深,心思难测,末了,重重将线报合上,起身走到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一双凤目之中已是冰火交融,神情更是冷漠如水,半晌,才冷冷道:“新城即将建成,圣武帝君那里,已是选了城名,唤作云霄城……云霄,云霄城,天空之城,映川啊映川,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晏勾辰身后的红袍内侍听了这番话,身体越发地弯下去,垂目敛眉,小心地道:“陛下这是……”晏勾辰目光微微一凝,面上神色就恢复了之前的淡定从容,只负手立在窗前,一语不发,片刻,忽转身望向墙上一幅画,那画上是一个年岁尚稚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漠,膝上放着一卷摊开了一半的书,少年姿容绝世,精致秀丽之处,难以言喻,但一双赤色凤目却深邃如渊,眉宇间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威严肃杀之气,令人自心底生出惧意,不敢正视。
晏勾辰走过去,静静看着,半晌,不觉轻轻叹息,神色微黯,虽然与师映川已经琴瑟多年,但在晏勾辰心中,始终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定位,当初与师映川结识,以致后来相好,把握好两人之间的这段关系,使得自己跻身于权力的颠峰,这一切都循序渐进,他通过这一步步的努力,终于让自己以及这个帝国取得了如今的成绩,所以尽管这些年来自己与师映川一向和睦,比之寻常恩爱夫妻也不遑多让,但晏勾辰在心底深处却还是一直很清楚地提醒自己这段关系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虽不能说没有真情实意,但若说什么一腔深情,却也是勉强,毕竟这其中利益因素才是主导,只是,不知为何,晏勾辰心中终究是有一丝难以排解的淡淡遗憾,一时思及至此,再看着对方的画像,想起二十多年来的种种,于是这一刻晏勾辰就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冷绝,做不到完全的无动于衷,自己自幼钻研帝王心术,但始终还是血肉之躯,或许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放任自己真正投入感情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本无真情,也不是因为恼怒对方处处留情,与其他人牵缠不清,而只是因为始终忧惧着结局罢了,之所以不愿去深爱一个人,原本以为是不够爱,甚至是根本不需要什么情爱,然而细细想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害怕呢,害怕到了最后难以承受,若是自己真正深爱师映川,那么等到有朝一日,双方再不能保持这样的关系,必须针锋相对,到那时,自己又当如何?
且不论晏勾辰究竟心中如何百转千回,却说此时青元教中,师倾涯正坐在廊前一张淡黄的躺椅上,手里捧着一卷剑谱在仔细琢磨,未几,正入神之际,忽听有人笑道:“二郎,怎么这样用功?”师倾涯上面有兄长季平琰,自己排行第二,这般亲密称呼,除了亲长密友之外,也只有夫妻或情人之间才会如此,一时师倾涯循声望去,果然就见晏长河正快步向这边走来,凝目看去,见其金冠紫衣,姿容焕发,又兼矫健昂然,整个人颇有几分英气勃勃之感,师倾涯起身面向对方,淡淡笑起来,恍如春花绽放,令人不敢直视,展颜道:“怎么来我这里了?”
这二人自从数月之前意外有了亲密关系,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之后,彼此之间的相处自然就与从前有所不同,越发地随意亲密了起来,晏长河俊美的脸上带着笑容,说道:“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我本来想寻你一块儿去打猎,但等我到了碧鸟阿姨那里时,却听说你不在,我估摸着你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