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无论是骄傲自负的那个她,又或者优柔寡断的那个她,都不会要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女人的命,可是现在的她,是女儿,是母亲,是亟待杀一儆百来立威的一家之主。
佛家有云:道是修行,魔是心魔。
庄浅抚摸着肚子,异常平静地想:到如今这步田地,自己终于与道决裂了。
在她持枪杀人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想起沈思安,想起有些他没办法说出口的东西,他曾经千言万语都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却都在她如今亲生经历的时候倍感明晰——
爱让人沉溺,爱让人恐惧。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果不是爱到了骨子里,不会自断獠牙放任她在枕边安睡,也不会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的利刺,更不会,冒险将唯一的退路毫无保留地交到她手里。
……
凌晨六点十分的时候,安静的私人医院里传来了一声沉闷枪响。
血液还没来得及染红医院冰冷的地板,尤妮的尸体就被很快地带走处理。
站在医院凉透的地板上,庄浅机械地擦拭干净枪上的指纹,将之扔给身后一保镖,自己则等在手术室外面,直到又一次化疗完成的秦贺云出来。
“爸爸——”她急忙迎上前去。
“秦先生平安度过了这次化疗,您放心。”医生欣慰道,眼中带上了不可思议,“为了在化疗过程中保持高度清醒,确定您在宴会现场的平安,秦先生坚持只做了半身麻醉,有好几次,我甚至都以为他会熬不下去,可一直到你切断耳机,他才缓缓失去了意识……”
“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我从来没见过——”医生情绪显得激动,还有很多话想说,庄浅却厌恶地一挥手,两名保镖上前将人架了出去。
“爸爸,”
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内,庄浅眼巴巴守着昏迷中的男人睁开双眼,欣喜又难过。
“不哭,”男人布满针孔与乌青的手背看起来狰狞而恐怖,那双苍老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他的声音虚弱到要她凑近才能听见。
他在她耳边说,“不哭,乖,不哭,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的浅浅一直都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不管做了什么事,不管身处怎样污秽的泥沼,她都是我心中的好孩子。”
庄浅趴在床沿泣不成声。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变质,令她惊恐又无法防备,像是一只无形的野兽,狠狠将爪子搭在她的咽喉上,随时随地令她毛骨悚然,却又不会很快地让她死去。
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让她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爸爸,你说我死后能上天堂吗?”
安静的病房内,庄浅声音嗡嗡地问秦贺云,像个单纯而执拗的孩子。
“浅浅想上天堂吗?”
“想。”
“可是浅浅上了天堂,就看不到爸爸了。”
庄浅闻言浑身一僵,只剩下难受的呜咽。
【3】
被司机送回到西区老宅的时候,庄浅已经疲倦得打不起一丝精神,她踩着飘忽的步子,进入到客厅,原本是想直接去浴室,处理干净身上难闻的暗腥,却被亚瑟突然告知有客来访。
亚瑟眼神古怪地对她说,“他来了有些时间了,说要单独跟你谈判,leo带人搜遍了他的据点没寻到人,想不到他竟然自己前来送死。”
言语之间充满傲慢与不屑。
庄浅早有所料。
进门,客厅内等着她的,是本该落荒而逃的秦围。
庄浅安抚地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腹部,强撑起精神进了客厅,坐在男人的对面。
佣人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桌上。
秦围此刻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又没有庄浅想象中该有的那种落魄,他显然来得很急,家族的追杀也让他疲于躲藏,现在身上依旧穿着昨晚混战时候的黑色西装,西装笔挺高贵如初,却沾染上了某些奇怪的液体,显得不伦不类。
“长话短说,说完了就把该算的账算清楚。”
庄浅道。
双胞胎就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冷一怒的目光齐齐落在秦围身上,明显恨不得立刻将其挫骨扬灰。
“小浅,你不敢杀我。”秦围喉咙中发出微哑的笑声,直言道,“你爸爸也不敢。我若是死了,即日起,秦家一半的黑色产业都将陷入瘫痪。”
他站起身,极具压迫性地缓缓屈身凑近她,声音邪异而冰冷,“那些宣誓效忠你的人,并不是把你当成信仰,他们真正信奉的……是利益,只有我才给得了的利益。”
庄浅无声地笑,盯着他的眼神像是盯着一条可笑的臭虫,盯得他脸上得意开始变成僵硬,开始变成愤怒。
秦围狠狠一捶桌子,冲着她怒吼,“笑什么,你笑什么!你以为自己嬴得了我吗?你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从小都是!”
“秦围,”庄浅干净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款款,“你忘了一点:你自以为握在手里的王牌,能拉我下地狱又护你周全的砝码,是那个把我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给你的。”
秦围一僵,然后又笑得冷酷,“可惜,那个蠢货就快死了——”
“你真以为沈思安会给你军工厂地址吗!”庄浅狠狠拍桌而起,不知被他偶然的哪一句话激怒,浑身杀意冷冽,“你以为一个男人会跟你一样蠢到这种地步,将匕首屠刀亲自递给敌人,让敌人拿来威胁他的妻子,伤害他的孩子吗!”
她语气寒冷刺骨,扣在桌子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