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的话音,沉沉的落下叶棉的心上。
一种缓慢而绵长的钝痛,自被击中的软肋,蔓延到她的全身。四肢百骸都像是灌注了重铅,大脑浑浑噩噩,一双眼眸忽明忽暗的盯着病房门口。
方才的那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将叶棉推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我很庆幸,他死了。
叶棉原本是无比确信,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方湛活下来的。人类也好,血族也罢,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可是乔安娜的话,却像是揭开了蒙在她眼上的黑纱。她原本以为,前途的黯淡是因着这一层纱布,最后掀开以后,才发现这条道路,本就是如此无望。
她还没有经历过那么漫长的时光,也无法切实的感受到,所有人都随着时间流逝,唯有自己永存,到底是何等悲戚的感觉。
可光是这么想象,就已经觉得要窒息了。
命运残忍又悲悯的,帮乔安娜作出了抉择。
但却没有人,替叶棉作出这种选择。
大约是觉得气氛太过僵硬,乔安娜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年轻,不必考虑这么沉重的问题。”
见叶棉没有回应,乔安娜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自嘲的笑道:“我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不希望你重蹈这样的悲剧罢了。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劝阻不住你……或者说,你都阻止不了自己的话,那么,就勇敢的搏一把吧。”
叶棉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偏过头来,带着一丝凝滞的看向乔安娜。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考虑这些问题。不会太早了一些么?”乔安娜勾了勾唇角,又像是安抚又像是嘲笑,“毕竟,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或许没走到那种时候,你就已经跟他分开了呢?”
“……用分开或许不太合适。”乔安娜喃喃自语着,“你和他现在,也不能称得上是在一起吧?”
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叶棉不由得瞪了乔安娜一眼,脸上带上了一丝羞赧。虽然心情还是有些压抑。却因为这番调侃,显得轻松了不少。
“要加油啊,少女。”乔安娜肃然道。“作为我的女儿,如果倒追都会失败,那我也会觉得很丢脸的!”
叶棉狠狠的扭过头去,暗啐了一声:“一大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
“一定要让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让他也会哭着求着抱着大腿让你别离开!”乔安娜很有闲心的开着玩笑。偏偏面色正经得要命,“不然你就太给我们密党丢人了!”
叶棉对着空气呲了呲牙,却没想着,乔安娜声音一低,用一种温柔得不像是她的语气,缓缓开口:“毕竟。就算最后他死了,我也从来后悔,曾经那样疯狂的爱过。”
叶棉从来没有听过。乔安娜如此情意流转的话语。虽然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她总觉得乔安娜和别的血族也没什么两样,永远肆意不羁的在人间游走,万花丛中过,片刻不沾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冲淡了记忆,无论对叶橡。还是对他们兄妹的父亲,乔安娜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怀念的神色。就算是对着活生生的自己,虽然用心的教导,却让人感觉不到母女之间的舔犊之情,完全是在放羊的感觉。
叶棉猛地转回头去,却发现乔安娜又是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这乍然的感情流露,宛如昙花一现,却让叶棉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一件事。
乔安娜的漫不经心,就像是一层坚硬的铠甲,将自己的柔软全都保护了起来。她在人类之中生活的时间,远比在血族社会中要长得多。她从时间长河里泅渡而过,面对着终将逝去的流水,无力挽回,便只能将自己的心神收敛,不为所动。
不会动容,便不会心痛。
这是乔安娜经历过那么久的时光,才修炼出来的不二法门。
——也不知道一千年以后,她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叶棉盯着病房门口,有些不着边际的想着。
这就像是时间的魔咒,诅咒着每一个永生的血族。但,如果注定要变成这个样子的话,叶棉也不希望是现在。
即便是痛,也应当痛个痛快才是。不然那么长久的生命,连一点儿可以追忆的东西都没有,不是更加寂寞?那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心念一转,叶棉像是被打通了关窍一般,连周围的空气都畅通了不少。
走神之间,病房内飞舞的绿意终于渐渐收敛消无,房门由内而来,被缓缓的推开,露出一身庄重肃穆无比的玄衣。
叶檀的表情,一如他进入时那般宁和,看不出喜乐。唯一的变化,便在于此时此刻,他的额头脖颈,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沾得里层的素衣,一片湿哒哒的。
随着病房门的开启,原本恭候在侧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却又顾虑着叶檀的现状,并没有围得太拢。
直到叶檀反手,缓慢而轻盈的合上了房门,将里外的声音完全阻隔,才终于有人冒头开口。
说话的自然是徐少校,在这儿,并没有比他更合适开口的了:“叶大人,少帅……怎么样了?”
因为紧张的缘故,原本已经拧过来的称呼,又一不小心、习惯性的冒了出来。
叶檀淡淡的点了点头,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妨。”
然而细看,谁都能够注意到,那副温煦的眼角眉梢之间,隐匿着多少的疲倦。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又极为眼尖的注意到叶檀的疲态,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