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一次翻墙出去之后,我就不时地会翻出去玩。刚开始,我在外面总是一个人玩,后来就认识了两个女孩儿——孟怜和郑彩鸠。她们与我差不多同龄,两个人的家也都离我家不远。孟怜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和我一样没娘,她说自从娘死了以后她爹对她就漠不关心了。可至少她还被关心过,还知道她娘长什么样子,而我连娘的面都没有见过。彩鸠和我们俩不太一样,她从小就死了爹,她娘不肯改嫁,娘儿俩相依为命,只能靠做针线活勉强度日。有时候瞅准机会,我会偷偷地从家里拿一些钱给她,想帮帮她们,可是她娘知道后骂了她,不让她拿我给她的钱了。
见识过许多和彩鸠家类似的人家之后,我终于明白看到那讽刺贪官宰相的滑稽戏之后,我爹为什么会发怒了。随着我的逐渐长大,我看过的书的逐渐增多,我也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看着太太姨娘们身上的金银首饰越来越精致,哥哥弟弟们玩的东西也越来越奢侈,我却越来越担忧了起来。爹也曾经让人给我拿来了一些华丽的衣物,我都拿去给了彩鸠,结果却是让彩鸠又被她娘骂了一顿,于是那些衣物就被我扔在了一边。我喜欢简洁麻利,那些衣服什么的穿戴起来一点都不方便。
看着他们挥霍无度,我心中的忧虑与日俱增。
我从小就经常做恶梦,而且每次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梦。一座庄院里面到处都被点着了火,庄院中的人一个个都被杀掉,一个大概不到两岁的小女孩站在庭院中间,看着这一切,不住地哭泣。
每次做恶梦都做同样的梦,一定含有某种提示,是记忆中的一些残留,还是对未来的某种暗示?我之前想不明白,而现在我似乎明白它是什么了。
我想提醒爹,可他却似乎连见我都不愿意,和他对视时,他也总是躲开。于是我努力在不同的场合表现自己,想让父亲看到,我想提醒他,也想让他认同我,毕竟我没有娘,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就在几天前,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爹把哥哥们和弟弟福生早早地叫到了马场,后面跟着几个仆人,我躲在他们后面也悄悄地跟了过来。虽然我十四岁,但我似乎比同龄的人长得快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经常抹那些脂粉产生的奇效——我长得差不多和十六七岁的哥哥们一样高,所以我躲在后面的时候还得猫着点儿腰。
只见有几匹高头大马在马场边上的槽里吃着草料,听说这几匹马都是上过战场的烈马。哥哥们以前就骑过马,但都是一些小一点的马,性情也比较温和。爹让马夫把一匹枣红色的马牵了过来,马被牵过来之后,突然抬起两只前腿,长啸一声,把哥哥弟弟们和仆人们都吓了一跳。
“爹以前骑马的时候你们也见过,来,和你们以前骑马的时候一样。”
爹指挥着大哥上马,大哥先抓住了缰绳,可他抓着缰绳的手却一直在抖,右手无力地放在马背上。大哥试了几次都没能上到马背上,他停止了动作,扭头颤巍巍地说道:“爹,我不敢。”
“废物!”爹显然很生气,向我们这边喊道,“老二过来!”
二哥在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抖个不停了。爹依然把教大哥的几句话又说了一遍。
“把脚伸到马镫里!”
二哥照着做了,可他的右腿一直在发抖,根本就直不起来,更别说跳到马背上了。试了几次之后,二哥也放弃了。
“滚到一边去!”
爹又叫了三哥过去,三哥颤抖着走过去,爹又教导了一遍。三哥把脚伸到马镫里,使劲蹬着,想跳到马背上。可他似乎对这匹马一点都不信任,身体摆得尽量离马远一些,以后仰的姿态在往马上跳,马就这样被他往一边扯着。
马似乎不耐烦了,突然再一次前腿跃起,长啸了一声。三哥大惊失色,摔倒在地上。两个仆人赶快跑过去把三哥扶了起来。
“老爷,今天就别练了,得慢慢来才行啊!”
“不行,没有决心如何能成事?”
于是他又让福生弟弟过去,福生立刻就哭了起来,爹看到之后非常生气,伸出巴掌走了过来。我这时赶快从仆人们的后面钻了出来。
“爹,让我来吧。”
爹看到我时好像吃了一惊,没等他说话,我就把脚伸进马镫,双手按着马背纵身一跳,便骑了上去。我甩动缰绳,马立刻就奔驰了起来,很快就绕着马场跑了一圈。我心想这次爹一定该夸奖我了,快到起点时,我笑容满面地看着爹,可我却看到爹的脸上除了惊恐之色别无他物。我在疑惑之中,又绕着马场跑了一圈。
爹突然冲上来,一把把我从马上拉了下来,幸好我用手支撑了一下,不然我的头肯定要摔在地上。
“谁把她带过来的?快把她带走!”
他让两个仆人把我拉回去。我抚摸着自己摔伤的手臂,扭头看着他,他转过脸去,对我依然是无视的态度。
我的心死了。原来我一直没有亲人,没有家。我决定要离开这个令我绝望的地方。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的两个朋友,她们都劝我要慎重,但我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离开。孟怜说自己不敢出去,她爹要是知道了,会打断她的腿,彩鸠则自然是有母亲需要照顾。我理解她们,没有强求。
我自己准备了一点行李,在晚上偷偷地来到马场,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