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老娘哭诉闹儿子,食客们纷纷起身走开腾出场地来。看热闹不闲事大,门里门外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说着宋家那点事。
王氏那个气恨啊,牙都快磨碎了。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偏生不敢露出半点对婆婆的不恭敬,只得低声下气地服软,小声哀求。
“娘,要是您自个儿来吃点喝点,媳妇断断是不敢收银子的。可您这带好几个大老爷们敞开了肚子吃,这……媳妇开门营生,哪一样不花银子?求您体谅体谅,就别让媳妇为难了。”
“老娘才吃你多少?你就为难了?让宋老三出来说话!让他来说,他还是不是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儿了。没有老娘,他有没有今天?有没有官做?有没有本事找一个做大官的老丈人。”
王氏看她越说越不像话,越吼还越大声,恨不得把街坊邻居都叫过来,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伸手就去拉她。
“娘,是我不好,行,既然是娘您的客人,我不收银子了,我不收银子还不成吗?您先去里头坐,我同你好好说话。”
王氏以为退让一步,又这么低声下气地赔不是,宋老太占了便宜就算了。
哪曾想,宋老太一把拨开她的手,指着她鼻子就一顿大骂。
“你这臭婆娘别碰我!拿我儿子辛苦赚来的银子,养你娘家一大家子人,却不晓得孝敬婆婆半个铜板,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可怜我的儿,被这臭婆娘教坏了,对着他老娘又吼又骂,不尽孝道……”
对着围观的人,宋老太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把宋长贵夫妻俩说得那叫一个薄情寡义,把她自己说得那叫一个可怜。
时雍冷眼旁观,见四处频频有人点头,心下就明白了。
宋老太今儿是有备而来,而王氏是儿媳,是晚辈,在以孝为天的时代,王氏再大的苦楚都没法说出来,已然被道德绑架,只能红着一双眼,想哭又哭不出来。
了不起!
宋老太长本事了,懂得利用人心。
看来是有高人支招啊。
为了开这个店,王氏熬了无数个日夜,想来是不愿开张之日出现这种难堪的。
时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不就是祖母带几个人来吃白食吗?伤心什么?你以为她今儿来闹了,明儿就不来了吗?别急着伤心啊,往后还有得你难过的呢!”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王氏抬起泪眼看着她,忍不住悲从中来。隐忍这么久的委屈,也冷不丁就化成了泪水。
“谁不知道我嫁到他们老宋家没多久,她就把我们分了出来,两间破屋子,半点米粮都无,睡觉的床都是我让我哥连夜帮着赶做的。若不是我娘家接济,我们娘几个早就饿死冻死了,我开铺子,请娘家人怎么了,我付银子,娘家人做事,又不是吃白饭,怎么我就不孝顺了。”
她转头看着宋老太,“娘,你摸摸良心,宋老三孝敬您的银子,不比老大老二多吗?这么多年,我家吃什么好的不多添一碗给你端过去,一碗肉也给你分半碗,你这么败我名声,坏我生意,到底是何居心啦?”
时雍一席话,便引出王氏无限的酸楚。
宋老太听了,不仅没有半分尴尬不自在,反倒眼睛一横,理直气壮地质问。
“能者多劳,他宋老三赚的银子多,不该孝敬他老娘吗?没有他老娘,有他吗?有你的男人,有你的儿子,有你的好日子过?臭婆娘,给你脸不要脸,你不要老娘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王氏几乎崩溃。
“娘,你到底要什么,要媳妇给您跪下赔罪吗?”
一看王氏当真要跪,时雍赶紧托住她。
“祖母。”时雍走到宋老太面前,“我们去后院,好好说说您的赡养问题,你看可好?”
宋老太有些惧怕她,目光有几分闪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时雍从她眼里看出明显的紧张,可即使这么害怕她,宋老太仍然来了,还选了这么一个可能会让两家结成死仇的日子。
“哼,祖母怕什么?不是您吵着要让我爹我娘尽孝吗?这我们当真要尽孝,你倒又不敢了?”
她顿了顿,望了望满堂的人。
“难道祖母今天来,是诚心找事的?是我上次给您买断亲情的五千两银子都花光了,还是觉得五千两银子太少了,您拿到手又不甘心了?”
五千两?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两换到谁家都是一笔巨款!
谁也想不到,宋老太拿了人家五千两,居然还说不孝顺。一时间,舆论的刺刀转了向,纷纷谴责宋老太不知足。
而宋老太本人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懵然瞪着时雍。
“你胡说八道,你啥时候给过我五千两?”
时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祖母,你这叫什么话?我条子都有,你想赖账?”
说罢,她掉过头去,望一眼子柔,“去把我房里的收条拿出来,给祖母和各位婶娘叔伯过目。”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时雍默默看了乌婵一眼,收回目光。
乌婵站在内堂门口,看了这么久,自是知她的意思,带着春秀和子柔退了出去。
约摸一刻钟,子柔回来了,递上来一个小匣子,里面躺着一张收条。
大概意思是王老太收下时雍的五千两银子,从此便与宋长贵断绝母子关系,彼此恩义全无,再无瓜葛。
上面盖着宋老太的指印,墨汁陈旧,不像是刚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