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一气之下跑回了吴家庄,吴家庄属于邱上公社,在奶奶家吃了点饭,觉得很没意思,就趁着日头还高,又直奔7里地的武家岩,不知为什么,他好像觉得在那儿才能寻到他的心,找着他的魂。
接待他的自然是武学兵。在武学兵那里,他得知武荷香昨天下午就进了城,到了县电影放映总队培训。他感到怅然若失,心中不免怏怏不乐。
西下的太阳在寒风中栗栗发抖,旧瓦房上的残雪被肆意的孽风横扫下来,摔到窗纸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家家户户屋脊的烟兜上冒出黑乎乎的生烟。
武三海知道吴成德的来历,自然也不慢待,把过年时候省下来的一瓶二锅头酒拿出来,递给武学兵。
那一夜,他们喝了个晕晕乎乎。吴成德还忍不住落了泪,咸咸的,顺着脸颊,窜着嘴角,流进了嘴里,和嘴里的酒气混在一起,不知是咸涩还是苦涩,那种滋味,也许只有他自己品得出来,也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那一夜,他把知心话第一次告给了别人,告给了武学兵,他觉得武学兵是他唯一可以诉诸衷肠的哥们。
武学兵对他喜欢武荷香一事,在心里好笑他无自知之明,凭你那么好的条件,寻个什么对象不行,偏偏要撞死在南墙上,明知武荷香对你没感觉,这件事看不到半点希望,还不罢不弃的,这又是何苦呢?
吴成德一五一十地将郑美丽的事毫无保留地向武学兵倒了个干干净净。
武学兵听后是既同情又羡慕。同情的是他对武荷香的一往情深竟然会痴情到如此地步,羡慕的是面对公社主任的女儿竟然会如此抵触和逃避。而这一切对于年龄比他大的自己来说,简直想都不敢去想,甚至八字都不知道那一撇怎么写。
面对吴成德的现状,不知道说些什么:“成德,可是,总不能永不回去吧,何况,你现在还端着公家的饭碗。”
“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你知道吗?我连那个郑美丽正眼都没看过她,听到她走路的声音都烦,她越是热情,我就越觉得不是个味道,你说,这要是每天过到一块能好吗?”
“你不会和人家说明白吗?”
“谁?我爸?还是郑美丽?”
武学兵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郑美丽?能说明白吗?现在不理她,她都想往上贴,再去理她,还能撕得脱吗?我是怕越说越乱。”
“你爸也应该向着你呀,这事也能包办了?”
“我从小就活在我爸的影子里,以前他说的事我没有不照办的,碰上这事,你说,我也能顺从吗?”
“为什么你爸的态度那么坚决?他应该考虑你的感受啊。”
“我的感受?哼,他的感受才最重要。他考虑的是郑美丽他爸的感受。”
“也许——他们的感受才对。”
“什么?——你是身在山外不知林深,他们哪里是考虑感情,纯粹是考虑他们的名声和脸面。”
一阵沉默后,武学兵看着一脸沮丧的吴成德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又过了一会儿,吴成德抬起头来,看着武学兵说:“学兵,我想求你帮个忙,你愿意吗?”
“我?”武学兵惊异地瞪着两只迷惑的眼睛失声说,“我能帮你什么?”
“你帮帮我,把武荷香约出来。”吴成德恳切地说。
“荷香?她,已经去了县城——”
“我知道,我们去电影放映总队,我想和她谈谈。只有她才能救得了我。”
“可是,成德,她的那个态度,你不是不知道——”
“知道,学兵,我还想再试试,我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她呀。”
“成德,别说是去趟县城,就是到北京也没的说,只是——”
“成不成那就只能看老天爷了。”吴成德见武学兵愿意陪自己去,心里极其高兴。他其实去见武荷香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必须趁冯清水还没有去县城,抢在他头前去追武荷香,要等冯清水正月十五后一开学,到了县城,就更麻烦了,更希望渺茫了。
当夜有话不提,挨到天亮,他们早早在武学兵家吃了点散面粥就上路了。
他们快步如飞地赶到了邱上公社大门前,公共客车就停在门前那唯一的一片大场地上,车里的人还不算多,他们靠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大约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客车开始缓缓开动。就要离开那片场地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呐喊,一个人朝开车司机招着手跑过来。
司机停下车,那人从前门窜进来,顺势坐在了靠门的一个座位上。
他没有朝后扭脸看。
但武学兵和吴成德看得很明白,上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冯清水。
吴成德的心里不由地感到别扭,他也要去县城?这趟车是到县城的呀。他去县城做什么?学校正月十五后才开学,他今天去县城干什么?会不会也是去找武荷香?对,大有可能。从那份使人心绪不宁的信上看,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今天既然凑到了一块,咱就撕破了同学这张假面孔,哪怕弄个鱼死网破也算,就是搅也要搅得他两个不得安生,决不能便宜了他。心念至此,一股仇恨的火焰不免在肚里燃起,于是,心烦意乱地闭上了双眼,两只手交叉着抓着自己的肩膀,随着客车的摇晃,向后靠去。
“清水也到城里去。在前面。”武学兵对吴成德说。
“不管他!”吴成德没有睁眼,似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