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一直好奇,阿姨到底在弟弟面前讲了怎么样一个故事,居然让弟弟收起自己的情绪,乖乖地跟在萧玉选择的教练后面,分毫不差地完成所有的训练计划。
九岁穿上溜冰鞋,陈奕辉十一岁拿下全国大奖赛少年组全能、图形、单人滑三块金牌,从此告别少年组,直升青年组,与港澳台的大哥哥们同台竞技,居然还能拿奖牌,这是弟弟所在城市溜冰界业内的传奇。
南城队与弟弟同岁的前冠军吴子敬因为弟弟的出现,从此挂靴,不再溜冰。
吴子敬五岁就开始溜冰,师从弟弟的教练,韩星。吴子敬六岁第一次参加区里的比赛,得了第一名。
掐尖挖苗子,学校为了会带来荣誉和经济效益的排名竞争常用的不那么光彩的手段,南城队同样用得炉火纯青。以开小灶,重点培养,假期进国家队旁观集训,与重要赛事的裁判通气为由,说服其它队的苗子转队,这是挖人的法宝。而且还屡试不爽。
南城队的总教练欧阳一眼看出,吴子敬是个好苗子。自身条件极具天赋,重要的是,欧阳精明的眼睛看穿了吴子敬后面的家庭背景,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支撑孩子常年进行昂贵的硬件和软件的投资。
挖,像无往不利的南翔挖土机一样,挖过来,包装,宠爱,专练,将吴子敬送上了冠军宝座,并以此作为宣传,打击韩星的行业地位,聚拢人气,南湖队一时风头无二,风光无限。而吴子敬稳如泰山地站在领奖台上,一时间没有人能够撼动他冠军的位置。直到,直到陈奕辉像孙猴子一样从不知道的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从此,只要有陈奕辉的地方,原来的冠军吴子敬就只能屈居第二。没有了光环,也就没有了玩的意义。
吴子敬挂靴了。
“宠出来的人生是会有缺陷的。”
张月听到萧玉和弟弟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阿姨说过这么一句话。
的确,靠财富铺就的坦途,靠逐利的资源开放的大门,所谓的成功注定是虚幻不牢靠的。因为站在别人的手心里,风光再好,也只是别人的本事。
弟弟为了履行自己一纸契约,摔的跤,流的泪,张月是看在眼里的。自己参加的女子防狼训练班可是开在空调房,每次上课回来,照样腰酸背痛脚无力,恨不得倒在床上不动弹。弟弟那可是在无遮无掩的露天操场,跳,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不停的重复,不许叫苦,不准停,直到教练满意为止。
那几年,弟弟练得瘦黑瘦黑的,个头也串得快,和高一军训的学生一个模样。不过,穿上表演服倒是极里飘逸灵动的少侠。
张月跟在萧玉后面,去赛场为弟弟加油。
穿上萧玉专门请高校服装系的学生设计的镶水钻的蓝白搭配的比赛服,套上轮滑鞋,往那一站,高挑的身材,挺拔的身姿,蜂腰长腿,弟弟就像电影明星一样亮眼。
“谁家的公子?太帅了。”围观看赛的观众发出的声音让张月自豪地扬起自己的脸,咧着带牙箍的嘴,比下场的选手还兴奋。更为有趣的是,居然还有热心的大妈围着萧玉,打听孩子是否有订亲,要不要考虑见见自己的姑娘。
采访的记者给了弟弟几个特写,登在第二天的地方新闻里。张月见萧玉小心地折起报纸,收进家里的保险箱。
“阿姨,为什么不把弟弟的照片和奖状挂起来?”
张月去过同学家。同学家的墙上贴满了各种获奖照片和证书,还有学校发的三好学生、优秀干部的奖状。同学的家长只要家里来人就会指着墙上的东西,逐一介绍,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直到听者嘴里发出惊叹:“你这孩子也太优秀了。你们是怎么教的?”
然后,大人的话题转到了家长的努力上。似乎一切的优秀都是家长的努力和家长的支持,奖状的真正获得者倒成了陪衬了。张月留意到自己同学脸上受伤的尴尬和无可奈何的麻木。
“这已经是历史。历史需要好好收藏,不要挂在嘴上,那会成为攀登下一座山峰的负担。”
在萧玉眼里,不到人生的最后一刻,永远不要给自己贴上成功的标签。
萧玉会同孩子们一起分享做成一件事的喜悦,比如放下手里的工作,外出旅游或是买几张机票飞去京都看张月或是弟弟喜欢的首映电影,或是去香港听一场演唱会,或是去弟弟选择的费城博物馆呆几天。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庆祝仪式一过,生活照旧,成绩绝不再提。
中产阶级家庭对城市的公共艺术、公共文化的资源利用程度更有效率,这是经济富裕,文明发展的生活方式的嬗变。没有对艺术、文化从容的欣赏和将其融合成生活的一部分,有钱也只是中国大妈或是中国土豪。
社会富裕的速度就像横空出世的高铁,社会文明进化的速度因为几千年毁灭、重建,重建、再推倒重来的特殊有趣的历史,现代并不比古代有更多的优势。所以渴望梦回唐朝,礼拜宋服、穿越大秦、羡慕初清。持续的文明训练需要历史基因的传承,注定了农村包围城市,大妈和土豪淹没中产的热闹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张月在欣赏弟弟的人生时,她自己的生活也变得丰满自信起来。父亲去世的迷茫,童年时期的灰暗,逐渐隐去,她不会再莫名其妙的掉眼泪,也不会吞吞吐吐表达不清自己的感受。她,变得苗条好看,就像阿姨所说的,练武术的姑娘身材都不错哦。
追风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