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陈兄在陛下明日定品之时放弃国子监主簿的官职,自请前去随州任职,”裴南秧眉目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绍:“只有提早备战、巩固城防,随州城才有可能拖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不妥!”霍彦几乎是立刻出声反驳:“仲承就算去了随州又如何,他一届新上任的文官,可以调动的不过是州府内一星半点的兵卒,又有什么能耐让随州城外的驻军听他的号令行事?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驻军提前防范备战,也不过是拖延几日的功夫。到那时,没有陛下的命令,你要去哪里找援军?还是你认为陛下会凭着你在酒楼里听来的三言两语和毫无凭据的猜测就出兵随州?”
“陛下自是不会听,所以我才来找陈兄帮忙。只要陈兄能在嘉阳关拖住北周的军队,并发出求援的文书和信号,我就有把握能找到援军…”裴南秧看着霍彦和陈绍投来的质疑目光,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如实说道:“元祥已经帮我拿到了去往长平的通关文牒,我会想办法混进军营,从大哥和姜昀那拿到兵符,调动惠安王爷的驻军驰援随州。”
“什么?!你简直是无法无天!”霍彦大惊,竖起眉梢,压低声音怒喝道:“为了一个没有实据的推测,你叫仲承陪着你胡闹也就算了,现在你居然还想偷拿文牒、盗取兵符,这要是被发现了,哪一条不是欺君的大罪?!”
“表哥!我也是没有办法!”裴南秧沉声说道,目光执拗而坚决:“一旦北周真的攻破了嘉阳关,大宁帝都便岌岌可危,到那个时候,我们的陛下会怎么做?他不会去想这些年来的宴乐游乐、大兴土木早已拖垮了大宁的国力,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没有早些发现对方的奇谋良计,他只会想着如何将自己与战败的责任彻底撇清。依我看,他多半会以七年前我们大胜北周的九泾原之战作比,将今日的失利尽数算在我大哥、姜昀以及随州守军的头上。而韩昭只需趁机诬陷是我们裴家暗通北周才导致了战争的失利,再编造出几个莫须有的证据,等待我们的就会是一场无妄的灭顶之灾!”
“可是……”霍彦的眉头蹙得死紧,缓缓说道:“这一切毕竟都只是你的推测。倘若北周没有去攻打随州,你又当如何?”
“表哥,虽然这些只是我的道听途说和推测,但确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不然,为什么北周要拿他们最不擅长的水战与我们在长平对攻?为了几个皇商打一场并没有胜算的仗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所以,这所有的一切无非是一个局。”
见两人似有动容,裴南秧停了须臾,继续说道:“北周之所以选择长平开战,是因为长平乃是大宁东北面最后一座重镇,离随州的距离较远,那边的军队短时间内是无法赶到随州驰援的。然而,碍于长平城外有溱河这条天堑,北周要进攻长平就必须与我们展开水战,可偏偏水战是他们的弱项,根本无法引起我们的重视。于是,他们派出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戎陵侯,利用他的名声和我们对他的畏惧之心,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大宁的主力军队。这样的话,随州一旦被袭,我们就会陷入无援军可调的孤立无援之地。”
听完裴南秧的话,两个男人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凝重。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陈绍攥着茶盏的手缓缓松了开来,他抬头看向裴南秧,面容沉肃地说道:“裴姑娘的推测有理有据,只不过仲承乃是一介书生,只知舞文弄墨,不知被甲执兵。但眼下国势如此,仲承必尽己所能,哪怕是赔上区区三尺微命,也要守得随州安宁。”
霍彦眉峰一紧,刚要出言劝阻:“仲承,你……”
“少哲,”陈绍截口说道,眼神中微光漾动:“哪怕裴姑娘的推测只有万一的可能,我也得回到随州去。因为,随州不仅是我的家乡,更是大宁的屏障,我不能让北周的铁骑有任何机会在我的乡土与国土上肆意践踏。”
“陈兄高义,不慕荣利,修身正己以怀天下,当为读书人之楷模!”裴南秧倒了杯茶,起身朝陈绍举杯道:“南秧便以茶代酒先敬陈兄一杯,待得随州事毕,再与陈兄浮一大白!”
“好!”陈绍也站起身,豪情毕现地举起桌上的杯盏,向裴南秧敬道:“仲承定不负所托。”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霍彦面色微沉,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默然不言,静静听着身旁的两人商量着之后的计划。
待得交谈结束,已经是酉时将尽。裴南秧、霍彦与陈绍道了别,并肩站在登科楼的大门外,等着小厮们去后院牵来马车。伴随着一阵阵晚风,登科楼前吊着的几只灯笼微微晃动,里面的光透过笼上覆着的轻纱映照在裴南秧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霍彦转过头,眯起眼睛望向身旁的少女,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她。记得从前,每当他和姜昀谈论朝局之时,她总是一脸无趣地和元祥打打闹闹。那时侯,他只当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看不懂朝堂上来来回回的明枪暗斗。可如今想来,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懂罢了。
霍彦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秧,朝堂之事,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可以左右的。”
“表哥,”裴南秧抬起头注视着霍彦,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