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陆歇沉默起来。
“难道?”这时,秦苍才忽然明白过来陆歇的意思。
“我不能确定。我之前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若两人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今日看来,珞珞除了一些强迫行为,其余与正常孩子已经无异,甚至可以被委以重任,并且有权利裁决“白家”生死。看她如今对圣女言听计从,几乎将其尊为神明,若她真就是当年西齐送出的棋子,现在怕也早已反倒向另一头了。
这就是“摄心”?不仅不可怖,倒与夕诏所描述的“从小就善解人意”相似。
“圣女和我师……和夕诏会有关系吗?我记得你第一次送我去夕诏那里时,他就曾怀疑我是‘圣女’派来邀他合谋的。当时他的态度并不好。”
再次听到女子提及他将她转手“送”给夕诏的事,陆歇觉得心里隐隐泛痛:“这不好判断,夕诏对人总是留上七、八分,到现在我也不确定他游走各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自己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又何尝了解过他呢?秦苍想。他对西齐朝堂或者说西齐先王怀有莫大恨意。可随着西齐先王离世、皇子夺嫡,朝堂至今明争暗斗、损兵折将,难道不该已经达到目的了吗?夕诏虽也离开了齐昌,但他似乎仍在奔走。在他心中如何才是尘埃落定呢?想到此,秦苍既担心又觉心里空落落。
“苍苍的问题都是关于别人的,有什么是要问我的吗?”听见女子叹息,陆歇再次主动问起来。
然而秦苍任他将暖意通过掌心送往自己身体里,却摇摇头。
“我和那些人的关系,也不想知道吗?”
他说的自然是九泽。
“不是‘不想’,”秦苍支支吾吾:“……是我‘不敢’。”
她总是惧怕的。万一那是什么不好的合谋呢?万一那是自己无法接受的决定呢?万一发现自己其实也在无意间参与其中、推波助澜呢?或许,自己的视而不见已经是推波助澜了。
就如同从前对夕诏一般,每每能揭开面纱一睹真相时,她便惧怕、便想退却。自己卑鄙,心想着看不见便可以当作没发生,心安理得地认为陆歇来此的目的只是帮助北离、帮助他的旧友匡扶朝政、解除内忧外患。
“苍苍,有些事即使你不想听,我还是得告诉你。”陆歇不顾她的拒绝,继续往下说:“我所知道的消息也很有限,很多事我只能执行授意,却远不能主宰、更不能推脱,否则,还会有新的人来取代我,继续完成那些指示。这场争斗是国与国间按捺了许久的,其中已经牵涉了太多势力。由我出使北离,至少还能从中做出一些斡旋,保护更多人受到更小的侵害,不过那也只是微乎其微。苍苍,有些事情或许会很残忍,但眼下我只能跟你保证,我会尽量做到仁义……还有,苍苍,我陆歇绝不负你!”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陆歇看不见女子,无法向她投递出自己的真挚,可秦苍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那般用力,这些话说得那般推心置腹。他和夕诏是全然不同的人。夕诏看似开朗热切、豪放不羁,但秦苍明白他将自己的心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自己只能不断追着他、奔向他,他才能慢慢放下心,不丢弃自己;而陆歇不同,在“无名”军的经历或许让他长出冰冷的外壳,可实际上他依旧是炽热的。
她不是陆歇,她没有勇气去触及真相,也没有勇气去质问与嘶吼;她怕追溯的路太黑、太长,自己会回不来;她希望那些温存哪怕是过眼云烟也消散得慢些;她希望长长久久的扎根在一处,不要变、无转移。这些有错吗?可似乎自己越是固守,想留住的越留不住。
良久,就在陆歇以为她不会再张口的时候,女子突然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对面是萧桓呢?你也会与他刀剑相向吗?”
那是他最重要的、最惺惺相惜的朋友。可若哪天这不再是对弈,而是战场那该怎么办。
“……我会。”
这声音很轻,但掷地有声。
男人的神色与他平日同自己玩笑的样子全然不同,他的义正言辞、他的决绝与严肃,都让秦苍深感不安。西齐的意志永远凌驾于他之上。一个不会水的人却紧挨着一个巨大的旋涡,她明知自己不属于江河,却贪恋水滴的滋养,只能步步沉沦,逐渐进入激流的中央。
“那……”秦苍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口:“如果对面的人是我呢?”
陆歇显然愣了一下。他似乎真的在设想那个画面,又似乎是在思考她这么问背后的原因:“我……”
正当男人要开口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手持火把的璃王府亲兵冲进小院。
火光中,有一人的身影与这些劲装暗卫不同。这人簪花华服、身姿婀娜,异域眉眼间梨花带雨。四顾后,见陆歇坐在凉棚下,飞也似的奔过来,一下扑在男人怀中,紧紧抱住陆歇的腰背!
“王爷!霜儿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