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的清晨,还未露出晨曦,麻麻亮的时候,陈壅就带着宁溪出发了,名义上自然是宁满仓的腰伤还需要问问县城里的医生,而家里的大人们都要出工,就宁溪一个闲人,也算是人尽其用。
沿着村里的土路,步行了二里多地,到路口等下县城的班车。
陈壅看到宁溪背着的,鼓鼓的样子,无奈的说:“早让你少带点了,别被纠察队的给发现了,没收了就得不偿失了。”
“我没带什么呀,里面一点粗粮,还有我妈给我装的一个锅盔。”
“锅盔?是那种陕省白面大锅盔吗?又厚实又软和好吃。”陈壅咧着嘴有些惊喜的道。
“干嘛非得是的陕省锅盔,这是正经我们董塬的锅盔,上面撒着花椒叶,里面卷着葱花,香着呢。”宁溪故意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早起还没吃上一口粮食的陈壅嘴里只冒口水,他看说了半天,这小丫头也没说拿出来吃上些,只好望着宁,可是宁溪仿佛完全没有接收到信号般,继续问着汽车怎么坐啊,车票多少钱啊,这样没有营养的话题。
陈壅一边敷衍着,一边暗想,这小姑娘平时挺大方机灵一人啊,怎么今这么钝咧,出门带着干粮不是给两人路上吃的吗,这宁家婶子还是挺有心细敞亮的,自己这决定真英明。
清冷的寒风中等到了天色大亮,才等到一辆漆着绿皮的大班车,停车后,分散在各处站着的人一窝蜂涌上去,黑瘦的女售票员,挥舞着手里的一把零钱喊着:“先买票,后上车,长里两毛,县上五毛。”
陈壅掏出一块钱递给售票员,售票员看了一眼跟在她后面的宁溪,找了五毛给陈壅,两人上车后才发现所有座位上都已经有了人,只好靠着座位站好,宁溪小矮个够不着上面的扶手,只好抓着座椅后背以防摔倒,陈壅在宁溪身后的过道里,皱着眉头挺立着。
逼仄的车厢站着三三两两的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最让宁溪无法忍受的是关着窗户的车厢内有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她屏住呼吸,尽量慢慢吸气,心里暗暗的想着如果有个口罩也好啊,可是这年代普通人大概不会戴口罩,也买不到吧。
车子慢慢启动,倒还算平稳,摇摇晃晃的走在有些坑洼的柏油马路上,走着走着宁溪也放下了对气味的芥蒂,正常呼吸了,适应了之后也不觉得如何难忍了。
十来分钟后,车子缓缓停下了,宁溪望向窗外,破旧的街道上零星的有一些房子,远远的也看不清楚招牌,大概是什么店铺吧,难道这就是县城。
宁溪看身后的陈壅毫无动静,也没吭气,车停稳后,听着售票员喊:“合盛到了,合盛到了,要下车的赶快了。”
她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们村的镇上啊,这都快过年了,也没几个人在街上,到处都破破烂烂的,让她对卖糖糕的钱途有了些担忧。
她看完右边,看左边,突然发现左边的街道上竟然矗立着一个二层小楼,而且还有一个铺着红色的琉璃瓦,有着斗拱构造的屋顶,斑驳的外墙也无法遮掩曾经阔气过的模样。
以她的固有认知,心里有些疑惑,这样不知哪个年代含着古味儿的建筑,没被拆掉,真是莫大的幸运哪,也可能是她的狭隘在作祟吧,总觉得这些旧的东西大概都是不能被容于世的,没想到在这么个偏远贫穷的地界,也留下了曾辉煌过的印迹。
她很想问一问,那个小楼有没有特别的名字,或许也很有些来历呢,这也算是镇上的地标性建筑了吧,回去问问家里人,肯定是知道一些的。
她胡思乱想了好久,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着,腿都麻了,车还是纹丝不动,车上的其他人却习以为常般拉着闲话,说着谁家要娶媳妇,谁家生了六个闺女没儿子要绝后的闲话。
她转过身对着陈壅苦笑了一下,陈壅道:“再忍忍,等过了下一个路口,车就不会再停了。”
“下一个路口还停啊?”
“放心,下一个路口不会等太久,那里是个十字路口,不能停着不走。”
“咱们能下去转会再上来吗?都这么多人,还在等什么?”宁溪不由的口出抱怨。
从前门上来售票员把着车门,凶巴巴的大声道:“就快走了,谁也别下车,下车把你扔下了别怪我没说。”
宁溪有些气恼,这不摆明了就是说她嘛,什么态度嘛,牛气啥啊,我花钱坐车,还要受气。转念一想,人在历史中,不得不低头啊,既不能打电话投诉,更不能上网吐槽,只能修炼佛忍**。
陈壅看她低着头,脸色泛红的样子,知道她头一次出门,可能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整个社会上就属售货员和售票员最牛气了。
他刚来时,也不是没出言维护过自尊,可是得来的回应是,售票员更理直气壮的言语:“你坐不坐,不坐下去。”然后司机真把车给停下不走了,他真想跳车而走,可是看着外面的茫茫荒滩,终是忍了下来,用沉默不动表态,售票员趾高气昂的看着他,然后让司机开车。
他低声道:“咱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宁溪一脸坏笑道:“没事,我不气。”一想到这是一个注定要消失的行当,她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了。
迷迷糊糊间,走起来哐哐作响的绿皮班车突然停住了,巨大的惯性让宁溪身体前倾,险些栽过去,还好陈壅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猛地清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