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茶楼打烊了,夏寻雪去门外挂牌的时候,看到了街道上的苏弘文。
至苏老太爷的寿宴后,二人便没再见过面,算算,有十日了吧。
“苏公子要进楼坐坐吗?”夏寻雪请苏弘文进去。
苏弘文看着夏寻雪,她是如待其他客人一般的随和。
她折身进去,大门还开着,他走了进去,坐在了离柜台最近的茶座。
夏寻雪进了里屋,出来时端了一壶热水,茶几里还放了一小包茶叶。她走在苏弘文面前,动作娴熟的拆开茶包,放茶叶进杯中,茶叶外形细紧,苗锋良好,色泽乌黑油润,倒开水,汤色红亮,香气浓郁。
“这是祁红,茶品性温和,味道醇厚,适合冬天喝。”夏寻雪介绍。
苏弘文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几下浮在上面的茶叶,抿了口,滋味醇和回甘,好茶。
“苏公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夏寻雪把开水壶放在桌上,于苏弘文对面的位置坐下,她说道。
“夏姑娘请讲。”苏弘文放下茶杯,他虽不知夏寻雪要给他说什么故事,但他愿意一听。
“你也许也看出来了,我和珊儿,不是一母所生。我六岁的时候,我娘病故。”夏寻雪一点点的说着,陷入记忆中。“那时还小,也不知道什么叫死,只是问爹要娘,爹说娘不会回来了,我就哭,然后到处去找娘。那天,我偷偷溜出去,后来找不到回家的路,又饿,就蹲在一座桥的石阶上哭。哭了好一阵,耳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他说,‘小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去教训他。’我抬起头,是个比我高一个头的男孩,他两手撑着腰,一副大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就笑了。他帮我问路,送我回家。
那时,二娘要照顾珊儿,爹爹公务繁忙,我就经常跑出去,和那个哥哥约在桥头见面。他跟我说,他叫韩凌风,他说,他家住在镇西的韩府,他说,他会照顾我。
就这样,他陪着我一起长大。
有一天,他问,小雪,愿意嫁给我吗?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当时的我,惊住了。
韩府以前的老太爷是朝廷翰林院的学士,后辞官回乡。韩府去家里提亲,世家名门,爹爹自然高兴,允了这门亲事。
隔月的十五,鞭炮声,敲锣打鼓,韩府八抬大轿把我迎进了府,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他在外招呼宾客,我在房内等着。
多喜庆的一天,谁也想不到,谁也想不到。
相比外面的喧闹,房里很静,然后,我听到了一阵‘丝丝丝’的声音,常年采药,要提防山上的蛇虫鼠蚁,一听,我便知是蛇,而且还是毒蛇。我掀开了盖头,一条青蛇正吐着信子,往我这来。
‘别动。’
房门被打开了,凌风哥哥站在门外,他让我不要动,他张望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然后脱了一只靴子就往蛇砸去。”夏寻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垂在膝上的两手也不知何时攥紧,话也在那里停住了,那一天,就像一场梦。
苏弘文静静的听着,听着慢慢铺开埋藏在她心里那段沉痛的过去。她面容还是那么平静,可他似乎能听到她心在痛,在哭泣。比六岁时迷路的那次,哭得更伤心。他大概猜到了后面的事,要不然,她现在不会一个人。
“凌风哥哥的靴子砸中了蛇的尾巴,蛇在我的脚边停住,绕了个弯。我以前听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说,世上最快的是箭,弓一拉出,飞驰的箭便能把敌人瞬间射杀。我没见过箭,但我看到了,那条青蛇用比箭还快的速度,直射向凌风哥哥。蛇咬了他的手背,他抓住蛇丢出了房外。
蛇有剧毒,凌风哥哥当晚又喝了不少酒,酒加速毒在体内的扩散速度,我学了十年的医术,却没能救活他。
他说,‘小雪没事就好了,我说过的,一定会保护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从今以后,她再哭,便没人在她身边保护她了。
很难受,难受到,一想起小时候在桥头上,他说那句“小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去教训他。”她就感觉心一阵抽痛。
正如夏元珊所说的,她是寡.妇。
韩凌风死前,交代家里的人,不要她给他守寡。
韩府上上下下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就是那样的通情达理,更令人难受,府老爷说,她和凌风还没入洞房,这门婚事便不算了,她以后可以再嫁人,让她回家去。
即使如此,她也没打算再嫁。
她只想,查明她的身世。
桌上的茶凉了,楼外的天也黑了。
烛光幽幽里的她,惹人怜惜。
“夏姑娘,他应该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把他那一份也一起好好的活下去。”苏弘文说道。只是看夏寻雪的眼神,里面的情意更深了,又淡了。他要的答案,已经知道了。也知道,他走不进她的世界里。
“夏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苏弘文告辞。
“因为元珊的事,给苏公子和道台府都惹了不少麻烦,对不起。”夏寻雪去送苏弘文。
街上,苏弘文回头,茶楼的门关上了,从门缝里依稀透出几丝光亮。
他转身走了,他和她,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是啊,应该不会再见了。楼里的夏寻雪拿着烛台,上了三楼的阁楼。柳氏和夏元珊走了之后,二楼空了两个房,但她还是习惯住在阁楼。阁楼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