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安举报这事儿,并不是出于一颗正直的心。
于她而言,不举报,代表终生要遭受威胁。
举报,就代表身份会暴露,必须离开。
对她来讲都是坏事,但此刻她只能二者取其轻。
画漾想,张安安做出这个决定,估计也是纠结了很久很久。
毕竟以她奢侈的生活方式和性格,让她放弃荣华富贵、主动离开画家,这无异于让她丢掉半条命。
但丢掉半条命,总也比终身受到无止境的威胁来的好。
何况只要摆脱了他们,钱还可以再赚。
难怪她之前那段时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安静得像是只鹌鹑,原来竟是在偷偷考量这些事儿。
也难怪她要拖到高考结束的日子才举报,要是早几个月前举报了,她可能连高中都没法读完。
而现在,高考已经考完了,幸运点的话,没有实际罪名的她或许还可以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借此机会去没人知道她往事的外省开始新的生活。
画凛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过去的事情,到这里就算都过去了,也就不要再提了。”
画漾点了点头。
画柠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生活中的路人甲,因此画柠的离开,在她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下午时,画漾陪着画凛一起去警察局处理了相关事宜。
他们见到了那小小的遗骸,她还那么年幼,原本该拥有着美好的青春,却因为人贩子的贪念和残忍,人生被永远地定格在了五岁。
大概是因为做了多年的心理准备,画凛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即便几天后领回妹妹的遗骸,他也没有太过悲伤或崩溃的表现。
在他的安排下,幼小的画柠被安葬在了画家父母的墓旁边。
安葬的那天,画漾第二次来这墓园,上一次,是在清明节。
她还记得,当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画凛穿着黑色的西装,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目光低垂,没有出声,但画漾想,他心里应该是和父母在说些什么。
而今天和那天的区别大概是,今天是个阳光普照的日子,而假画柠的位置,站着的是阮棠。
画凛虽然表面平静,看不透情绪,但画漾和阮棠都知道,他的内心绝对不好受。
毕竟这里面躺着的,是他从血缘上来讲最亲的三个亲人。
阮棠默默地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胳膊。
画凛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纳入怀中,下巴轻靠在她头顶上,没有说话,手臂却拥得很紧。
画漾没有打扰他们,在给三人献完了花之后,她静静地站在她此刻的母亲——沈莹的墓前,看着她遗像上和蔼的容颜和温柔的目光。
心像是轻轻抽疼了一下,她眉头轻皱,捂了捂心口。
明明只是拥有原主的记忆,她对原主生活中的很多人、事、物,都是抱着一种围观者的姿态来对待,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她却深刻感受到了原主曾经那种难过、失落、想恨却又恨不起来的心情。
“她很爱你们。”画漾无声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母,能不能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画凛突然走到了她身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间,满是安慰的意味。
画漾回过神,侧头和他对视一笑。
“走吧。”画凛的语气罕见的温柔。
带着将前尘往事彻底翻篇的释然。
画漾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父母一眼。
那天回去的路上,画漾看着窗外的风和日丽,在心里无声地对另一个画漾说了一句:
“如果你回来了,希望你也可以和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