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清军是从哪冒出来的?”黎叔儿看了那些清军的尸体一眼,微一皱眉,问道。
“老朽虽然足不出村,但有个侄子平日里在外面做些赶脚贩运的营生,消息还算灵通,据我那侄子讲,好像是长毛前番攻打怀庆(今河南沁阳)50余日而不克,怕被赶到的朝廷援军围歼,遂经垣曲进入山西境内,一路上与拦阻的绿营兵是连番苦斗,朝廷花了白花花的银子养着的军队全是酒囊饭袋,与那长毛是一触即溃,反倒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世道还有百姓的活路吗?”那老者越说越激愤,以手骈指指天,怒形于色道。
黎叔儿的表情也有些黯然,安慰那老者道:“老先生也莫要太过气恼,如今这兵祸连结的乱世,连皇帝老子都是束手无策,草民百姓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有啥办法呢,哎。”
“对了,你们也不要在这里跪着了,还是抓紧去救治伤者和灭火吧,这冷冬寒天的,要是没了房子和御寒的衣物,你们可怎么熬过这冬天啊?”黎叔儿见有些房子已经被烧得塌了架,轰然倒塌,不由得出言提醒那些村民道。
“这个世道,财狼当道,哪里还有穷人的活路,老朽碎石一介书生,却也还有些击剑长歌的血性,倒不如带着村民去投了那长毛,也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那老者须发皆张地看着那些烈烈燃烧的房屋,无比悲愤地喊道,并引起了身后那些男性村民的响应。
“官逼民反,这便是为啥长毛越剿越多的原因,”黎叔儿长叹了一声,看向那老者说道:“老先生,人各有志,贫道亦不敢强劝,不过,对老先生有一事相求,万望允准。”
“恩公有事儿只管明言,老朽一定无不照办。”那老者见黎叔儿吞吞吐吐的,心下着急,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们想去往直隶府的沧州城,但路途遥遥,还有女眷,想向村民们卖几匹骡马代步,顺便为我和我的徒弟们讨要身棉袍御寒,不知可否?”
“恩公对我等有再造之恩,莫说是几匹骡马几件棉衣,就是要我等的身家性命,都是理所应当,岂敢推脱?”那老者一听黎叔儿的要求,当即一口应承下来,并一连声地安排几个村民去牵骡子和拿棉衣过来。
那老者在村民中极是有威望,不一会儿,几名村民就牵着三四匹青骡子来了,后面还有妇人抱着簇新的青色粗布棉袍和暖帽。
“村里刚遭了难,对不住各位恩公了。”那老者看着妇人手里的棉袍,面带歉意地向黎叔儿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能遮寒挡风变好,再说我们都是方外之人,不讲究膏粱美食,这也是一种修行。”黎叔儿呵呵一笑,心说我们要饭还嫌馊啊,这兵荒马乱的,有的穿就不错了。
且说黎叔儿接过那棉袍,分别交与杨亿和魏二苟换上,自己也将道袍脱下,换上了与那老者式样差不多的棉袍,冷丁一打眼,倒也有几分乡野教书先生的意思。
“老先生,多谢了,这里还有那把总留下的一匹战马,留给你们怕是会给你们买下祸根,我们骑走了,再留下一匹青骡子也就够用了,这里有几张银票,你们留着度过难关吧,啊。”说着,黎叔儿从道袍里抽出几张银票要赛与那老者。
那老者慌忙后退,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区区一点物什,岂可要恩公破费银钞,如此一来,我等岂不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哉?”
见那老者动了读书人的迂腐性子,黎叔儿无奈地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这银子来得容易,而你们新遭大难,用银子的地方多了,暂且收好,总不能让这些妇孺老幼跟着你们一起忍饥受冻吧?”
黎叔儿笑得很温暖,眼中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要不是亲眼看到,杨亿和魏二苟打死都不会相信那个一贯以猥琐面目示人的黎叔儿竟然还会有这么宽厚仁慈的一面,真是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啊。
那老者嘴唇哆嗦真接过银票,突然再次跪下,老泪纵横地喊道:“恩公大德,冯梓荛永世不忘,我阖村将为恩公等建生祠,世世供奉,香火不断,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了好了,我们也要走了,你们多保重啊。”黎叔儿看了看那些垂泪的质朴村民,逃也似地跳上那匹战马,又让死活不愿穿那农妇衣衫的桃木妖骑到那青骡子上,随即就打马先走了。
“诶诶,我们俩咋办啊,擦!”魏二苟接过一村妇交给他的装有锅盔等干粮的包袱,看着离开的黎叔儿背影喊道。
“你们俩步行,要不然该被人看出破绽了,哪有下人也骑骡子的……”黎叔儿没有回头,但态度很明确,那就是杨亿和魏二苟只能当步兵了。
“草,咱们俩啥时候成下人了,不带这么玩儿的吧,还行不行了啊?”杨亿不满地看着魏二苟抱怨道。
“下人就下人吧,兄弟,没事儿,忍得一时之气,回头找机会吓死这个老骗子,呵呵”魏二苟倒看得开,嘻嘻一笑,搂着杨亿就去追赶黎叔儿和桃木妖了。
走出很远了,杨亿一回头,看到那老者和村民们还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呢。
追上黎叔儿和桃木妖,见杨亿一脸不忿地看着自己,心知肚明的黎叔儿呵呵一笑,从马上跳下来,伸手照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那军马吃痛,“唏律律”一声暴叫,扬起四蹄就向远处跑去,渐渐没了踪影。
“你这是啥意思啊?您要是嫌骑马磨裆让给我们啊,我们最乐于助人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