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之前祝祷三遍,喊殿下。
睁眼之后又祝祷三遍,继续喊殿下。
那一身端庄繁重的大祭司预备役长袍穿在身上,活像是一只展翅的大扑棱蛾子。青衣女子的表情也愈发难以言喻,似乎嫌他太吵。
【……不是似乎,你就是太吵。】
青衣女子化身躺在神殿上方树杈上小憩,斑驳光影落在她脸上,还未享受片刻,亲手养大的大扑棱蛾子……啊,猴子,又跑出来打扰她清净。她眉梢略有不耐,少年便露出小心翼翼,心碎欲裂的小可怜表情。青衣女子无奈说重话,少年肉眼可见低沉下来。
化身道:【你祖祖辈辈这么多代人……真是没见过比你还闹腾的,神殿这么大都不够你糟蹋……即便是当年的音,她也没这么……一天天的,一身使不完的牛劲……要是音看到你这幅模样,估计要怀疑神殿的教育水平……】
少年撇嘴,坐在巨型树杈上晃着腿:【还不是太安静了会让殿下觉得太省心……】
化身眉头一跳:【所以呢?】
少年笑着弯起双眸,笑而不语。
青衣女子:【……】
她抬手抚着额头,一想到以后数百上千年,都是眼前这孩子聆听自己的神谕,一种奇异的疲累就涌上心头。隔三差五给自己找事情,这种熊孩子不打一顿,看样子不行。
只是,打了也没用。
少年不仅嘴硬,骨头也硬。
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偌大神殿愣是弄出了鸡飞狗跳的动静,青衣女子化身出现频率不得不稳定在一天一次,甚至两次。偶尔她不在,沈棠看到少年一边清扫神殿,一边嘀嘀咕咕如何没事找事,有时候还会眸光沉寂看着神殿外亘古不变的枯燥景色,出神良久。
沈棠不懂这个梦境为何这么长久。
更不懂少年为何会执拗这么做。
这时,怀中抱着一根由简易木杖制成的扫帚的少年望了过来:【自然是因为殿下要渡的是情劫……情劫,先要建立一段情,方能勘破这段情。殿下是天生顽石藤木,无心无性,无父无母,更无世俗亲缘……如此不行。】
沈棠没想到少年能回答自己。
她尝试着开口。
【所以,你想与她先建立一段情?】
少年道:【是。】
必要时刻,他可以助殿下破情。
沈棠嘴角抽抽:【……虽然但是,这不是你像熊孩子一样没事儿找事的理由……】
真的,太闹腾了些。
关键是性格还很执拗冲动。
跟孩童时的玉雪可爱完全两个极端。
她相信,神应该不会想跟这种熊孩子建立【一段情】。少年似乎也明白自己这些年的挣扎有些徒劳,失落瘪嘴,抱着木杖发愁。
沈棠道:【必须是男女之情么?】
少年仿佛听到什么恐怖东西,吓得差点跳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恼又羞又愤,口中断断续续喃喃:【简直荒诞,怎么可能、怎么能有这种大逆不道渎神之念!】
沈棠:【……】
世间之“情”万千。
少年只想建立一段足够亲密的情。
情劫,又没有规定必须是哪种。只是两个陌生个体建立亲密关系,男女之情是最理想的选择罢了。大祭司音也怕有变数,才更倾向男女之情。不过,少年有自己的节奏。
他坚定道:【我,侍神之心坚定!】
这一坚定,就坚定了六百多年。
梦境的时间像是按下加速键,神殿内的光影飞速扭曲,明暗变化,闪烁不定。朝气热血的大扑棱蛾子/猴子也逐渐抽长,身形愈发挺拔,有了青年模样。空荡荡的神殿突然多了许多穿着风格统一的人,似乎在准备一场盛大仪式。青年从大祭司音手中接过象征一族最高地位的信物,缓步踏过铺向主殿神像的绿地,在神像面前正式就任大祭司。
沈棠在一旁百无聊赖看着。
青衣女子也出现了。
她看着气息中添了暮气的前任大祭司音,无悲无喜:【音,你的寿元快尽了……】
音的发丝生了霜雪,面庞不再年轻。
她道:【天命如此。】
青衣女子心中一动,不由想到许多许多年前,大祭司寿元基本都是音的两倍,甚至数倍。随着代代更迭,明明大祭司人选天赋更加强大、修为更加高深,寿元却短了……
不只是大祭司,普通族人也一样。
青衣女子心中明白根源在何处,但她无法阻止这一切,甚至不能给信徒一个解释。不是他们信仰不虔诚,也不是他们修炼不足,只是天命不再。天命,不会总在谁的身上。
沈棠好奇张望这场仪式,敏锐发现参会这些人身上气息有些奇怪,远不如大祭司音和青年那么纯粹,隐约还有些怨怼。偶尔有人抬头,眼神交错间,看得沈棠莫名心惊。
青衣女子几人仿佛没察觉。
青年接任大祭司,他也从神殿搬出去,平日住在族内,祝祷和族内活动的时候才会出现。每次出现,神色都凝重了一分,祝祷内容也变得冗长,青衣女子的回应频率则肉眼可见降低。直觉告诉沈棠,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只是这个梦境该详细的时候却快进。
她看到神殿范围内的巨树一夜开花。
时间距离那场交接仪式又过去许多年,青衣女子与青年一前一后立在树下,谈话内容也变得模糊。沈棠只看到他们距离拉近,青年坚定说什么,青衣女子思索良久点头。
画面再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