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怔了怔,垂下眼帘道:“刚才我碰到朱副将,是他告诉我的。”罗艺忽然想起一事,蓦然郑重了脸色:“我问你,在舅母的寿宴上,你有没有见过单雄信?”罗成躲避着罗艺锐利的眼神,犹豫了半晌,终于说道:“我见过。”罗夫人腾地站起,又气又急:“这个叔宝还这么执迷不悟,还和他们往来!这会害死他的!”罗艺却想到了更深一层,语气虽还平和,可眼神却愈发凌厉,咄咄直逼罗成的脸庞,问道:“你舅母的寿宴是初三,济南被劫是初五,我问你,劫狱的事你知不知道?”这次罗成没有犹豫,很快答道:“孩儿知道。”“有没有份儿?”罗成抬眼看了父亲一眼,眉心微微蹙起,摇了摇头:“没有。”罗艺仔细打量着罗成的神色,似乎在辨认他话中真实的成分,一会儿又问:“那叔宝呢?”罗成心里一惊,望望父亲,又望望母亲,有心庇护叔宝,可又不想欺骗父母,嗫嚅着道:“表哥他……”“说!”罗艺突然发一声吼。“表哥他没参加,他……只是负责引开杨林。”罗艺心头火起,喝问道:“为什么你不劝他悬崖勒马?由他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有辱祖宗门庭的事?”罗成微有忿意,力辨道:“表哥只是为了朋友!他连杨家太保的官位都不要了,我觉得这是义气所为!”“义气所为?他就是结识了单雄信这样的朋友,才误入歧途一错再错!”罗艺胸口起伏,颌下胡须微微发颤,指着罗成厉声命令,“以后,不许你跟他在一起!”罗成陡然变色,正欲说话,罗夫人已劝道:“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罗艺盯着罗成,语气如寒冰一般冰冷和凛冽,道:“还好没有人知道你跟秦家的关系,以后我们要跟他划清界限了!”“不划清界限也不行了!”罗成转开身子,不再看罗艺。他的声音清晰异常,竟带了几分傲然,“表哥已经攻下了金堤关,高举义旗造反了!”罗艺惊得拍案而起,脑中似有无数霹雳阵阵爆炸开来!罗夫人亦是愕然惊诧,不敢置信道:“什么!叔宝举旗造反?!”罗艺的气息猛然急促起来,铁青着脸问罗成:“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参加?”“没有!”罗成蓦然转头看了罗艺一眼,又侧开了头去,“表哥怕连累我们家里人,把我赶了回来。”罗艺这才微微点头,但依旧脸色难看道:“告诉你,如果让我知道你和谋反有关联,我一定和你断绝父子关系!”罗夫人见丈夫话说的决绝,心里一跳,忙温言道:“成儿不会做那种不忠不义的事的。”罗艺凝睇罗夫人一眼,表情严肃,也不说话。罗成稍稍抚平了胸中翻腾的情绪,转首问道:“爹,你现在没了兵权,以后打算怎么办?”罗艺沉默片刻,沉吟道:“皇上虽然削了我的兵权,但仍然保留我的爵位,暂时燕冀两州的事务还是由我处理,我打算明天处决了单雄信一家之后……”“什么!你要斩单雄信全家?!”罗成大惊,一步跨到罗艺身前一叠声急道,“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们还没有受审,为什么你要先定他们死罪呢?再说了,单雄信一个人造反,跟他的家里人有什么关系?一定不可以,爹!”罗成如此激动,罗艺夫妇都是一怔,罗艺旋即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单家老小是无辜的吗?但皇上下令要斩他们全家,而且派了宇文化及做监斩……”罗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我还能做什么!”罗成捕捉到父亲眼中的不忍,不顾母亲惊异的眼神跪下恳求道:“求求您!救救他们家里人!”罗夫人含泪来扶:“成儿,你这是干什么呀?”若只是同情,罗成大可不必下跪求情,更何况,他久在军中锻炼,根本不是什么心软之人。罗艺疑心大起,脸庞隐隐罩上一层黑气,清冷问道:“你这么担心单家,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没有!”罗成急忙分辩,“什么都没有!只是屠杀几十个手无寸铁的老弱幼孺,你忍心吗?”罗艺定定盯了罗成许久,终于缓缓转过身去:“我不忍心……但这是圣旨,谁都知道违抗圣旨会有什么后果!”罗成腾地站起,心里冒起一股冲动,抓住罗艺臂膀道:“爹,您要知道现在燕冀两队的人马大都还听你的,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救下单家几十口人!然后你自立为王对抗昏君j□j!”罗艺猛地转头盯向罗成,不相信这番话竟会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不由震怒交加,声音微微发颤道:“为了单家,你居然叫你爹谋反?”罗成只觉胸中热血翻腾,毫不畏惧地直视罗艺双眼,大声冲口而出:“杨广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滥杀无辜,天下凡是有良知的侠义人士谁不想反他?!”“啪”地一声脆响,罗艺反手一个巴掌已经重重掴在了罗成脸上,罗成的一边脸迅速红肿起来,却倔强地别着头,任凭几缕头发更加凌乱地垂在眼前。罗艺一张脸气成了黑红色,向罗成怒目而视道:“你这个叛逆子!你这样做不但害死你爹,害死你娘,还会害死我们全家!”罗夫人疼惜儿子,又怕丈夫气坏身子,忙劝罗成道:“成儿,快向你爹陪个不是。”罗成不答话,只是抬头深深看了父亲一眼,眼里似有无尽怨恨,紧抿着的嘴唇更加衬出他一脸的坚毅。片刻,罗成冷哼一声,昂首奔出门去。“你……”罗艺气得发怔,看着罗成迅速消失的背影不发一言。罗夫人“哎”的一声,心里大急,见罗艺脸色不善,也不敢派人去追,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单冰冰凭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