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安永直直望向镜中,却只看见泪眼朦胧的自己,身后那个肆意驭使自己的人竟似晃动成了一个虚影,昏暗中看不分明,“随我是忠臣、罪臣还是幸臣,降我一道罪吧……”
与其沉溺在罪孽之中,不如受惩。
“降罪……又能惩罚谁呢?”奕洛瑰低下头去,舌头舔舐着安永汗湿的脊背,目光却在体温和气氛的火热中逐渐变冷,到最后他只得闭上双眼,重又将安永抱进床中埋首冲刺,一遍遍笞挞他,也拷问自己:
是自己,是自己当初破开金城,在二人之间划下了天堑。
所以只要人,自己就只要人!
这人既然无心,就随他无心吧……
。。。。。。。
尉迟贺麟无视内侍支支吾吾地劝阻,一径走进承香殿中,就看见自己的弟弟正懒懒躺在榻上假寐。他不由地笑了,转脸望了一眼殿外日晷,坐到弟弟身边哄道:“都日上三竿了,还在懒睡,这守成之君果然比创业之君难做么?”
奕洛瑰不答他,依旧闭着眼躺在榻上,稳稳起伏的鼻息间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酒气。尉迟贺麟低头嗅了嗅,知道弟弟醉得不深,便把他强行摇醒,要与他说话:“起来起来……听我跟你说。今天我又接到了盛乐的报信,去年的冬旱比往年更厉害,一直到现在仍没缓解,灾情越来越重了……喂,你在听我说话么?是不是你在中原做了皇帝,盛乐城的事就懒得管了?”
“怎么管?你不是不让管……”这时奕洛瑰终于微微睁开眼,有些不悦地斜睨着哥哥,一边低声咕哝一边又要睡,“别吵我,今天刚讨了笔半年债,累死了……”
尉迟贺麟没听清弟弟后半句话,显然是被前半句给惹恼了:“谁说我不让你管?我就是不准你派中原人去盛乐,尤其是那个中原人!从他回京后你就魂不守舍的,你当我这眼珠是瞎的吗?”
因为生气,他的话越说越急,越说越响,然而奕洛瑰却似全未入耳,只闭着眼静静躺着,直到许久之后他才翻了个身,背对着贺麟闷声低语:“哥哥,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我的确也喜欢他,你别杀他了……”
尉迟贺麟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一沉,刚要张嘴发火,突然却瞥见了榻边案上放着的那一把鎏金执壶。那执壶肚子里盛着美酒,细细的壶嘴上却套着一枚嵌松石的铜弽,铜弽上錾刻着鹰翼狼身,赫然是自己过去赏赐给部下的东西。
这件小东西如何流入奕洛瑰手里,答案不言自明;至于奕洛瑰为何不向自己问罪,答案也不言自明。
贺麟凝视着弟弟的背影,皱着眉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再杀他了。你能对我说这些话……无论我做什么都已经迟了,我的弟弟。”贺麟俯身抱住奕洛瑰,脸颊在他肩头怜爱地摩挲,眼泪从翡翠色的眸子里一滴一滴落下来,“我也不会再反对你派那个中原人去盛乐,既然他夺走了你,就让他还柔然一个水草丰美的盛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