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失魂落魄走进院子的时候,秦钺正在一株大榕树下面的桌边喝茶,膝盖上还趴着只长相奇特的大猫——后来云梓辰才知道那东西是猞猁。院中那一株榕树极大,耸如山峨,条条气根垂下来如同帘幕,帷幕后面遮挡了两进低矮的房舍;繁茂叶片挡住了山雨,树下的一片土地的干的。
秦钺递给云梓辰一杯茶,轻轻说道:“你们去洗个澡。”
他的声音显得很虚弱,轻得几乎听不真切,上方无数雨打碧叶的声音与榕树苍盖一同笼罩下来,鞭辟入脑子里,这让四周显得无比寂静,又让人觉得烦躁。云梓辰发现,来到四川这个地方,秦钺居然舍弃了“蒙顶山上茶”,而选择冲泡竹叶青这种并不算名贵的茶叶,这也就说明属于春天的季节已经过去很久了。
辛九在路上并没有提到他不见了多久,只是说自己一直在找他,云梓辰知道辛九没什么时间概念,但在秦岭中一遍遍地去寻找自己,这个过程究竟多久,再见到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绝处逢生的眼神?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会使一枚纸片哭泣?辛九已经如此,那么秦钺呢?秦钺在这段时间里,是否一直等在这里,等着不可预知在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的两个人,然后看着他们一身泥水,只是递上一杯热茶,然后轻轻说一声“去洗澡”。
“秦兄,我……没想离开这么久,我在山里迷了路,但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我猜你们大概在山里打了两个月多的滚才会变成这样,别的不要解释,我不想听。”
“我不是故意打滚的,是阿九她追着打我……我又不好还手。”
“而且打不过她。”
“啊……这也是原因之一啊——泠兄呢?”
“一会儿带你们去看他,先洗澡去吧,求你了,你们一进院子,全益州城的苍蝇都奔着这里来了。”
秦钺一脸惨不忍睹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觉得他们身上的污泥刮下来都能给这株大榕树培土了。然而就在云梓辰与辛九进屋没一会儿,屋中传来了一声尖叫,这一声是辛九的声音,接着是低声的骚乱,最后又是惨叫,最后这一声是云梓辰喊出来的。
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带着看热闹的心抱着猞猁跑过去看,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也让他吓了一跳。
“天哪!阿九这是你干的吗?”
“不是我,我看到也被吓了一跳。”辛九似乎是已经洗完了,她换了身素白的xiè_yī,半透明布料下腰肢窈窕,她怀里捧着镜子猛地转过身来,长发湿漉漉顺成一绺,转身时甩出一串水滴,秦钺怀里的猞猁受了惊,嗷呜惨叫一声窜出了门,撞翻桌椅无数。
“云梓辰,这是你自己干的吗?”秦钺又问道。
“你当我吃饱了撑的吗,再说了这种事情你自己能干得出来?”秦钺进来的时候云梓辰还站在屋里,此时他已经窜到了角落里,扒着边沿蹲在浴桶后面,他探出一个头来,满脸羞红。
“你过来,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要!”云梓辰猛摇头,“你们出去,我要洗澡,不要看我,再看收钱了!”
“你胸口是怎么回事?”
“后背上更多。”辛九在一边插了一句。
秦钺深吸了一口气:“阿九,你找到他之后对他做了什么?”
“和我没关系,两天前我才刚刚发现他,然后就赶着回来了,这期间我什么也没有做。”辛九有些委屈,委屈里还有疑惑,“打人打不出来这种痕迹,这种痕迹像是蚊虫咬伤所致。”
“不一定是虫子咬的……”秦钺不知道要怎么和辛九解释,斜眼看着浴桶后面,“云梓辰,你自己来解释。”
“我不知道!我说过在山里的两个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云梓辰从浴桶后面探出头来,赤着上身,衣服系到腰上,他浑身全是泥渍,肩膀上一道黑一道白,黑的是干掉的泥水,白的是露出来的肉——这样使他原本有些深的肤色显得白一些——露出的白肉上面全是十分显眼的点子,这些点子有拇指盖大小,粉红色,有些甚至深红,像是沁出来了血。
他光是露出的肩膀上,这样的点子就有五六个,辛九说他后背还多……从远处看起来确实像是虫子咬的,但首先来说,如果被虫子咬成这样,云梓辰自己不可能不会发觉,他也是照了镜子才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惨状,之前一直没有感到任何的痛痒之感;再者,这种痕迹如果只有一两个,那其实更像是人啃上去的,但如果人留下的吻痕数量如此多,只能证明留下这种痕迹的人过分地丧心病狂了。
“阿九,你把云梓辰拽过来,我好好看看他。”
“哦……”
“秦兄!不要阿——九饶命!”
屋中一通鸡飞狗跳,只见云梓辰上蹿下跳围着浴桶跑来躲避辛九,然而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者两个人本就疲惫,二者他们衣着不便,最后气喘吁吁各自占据了屋中一角对峙着,秦钺一直也没有出手,揣着手倚在门框上看着。
这个时候明子破窗而入,他肩上还扛着一只比刚才跑出去的猞猁更大的猫,然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把云梓辰揣进了浴桶里面。
半个时辰后,云梓辰被洗得干干净净扔在床上,秦钺趴在云梓辰后背上研究他那一身奇怪的痕迹。
秦钺其实是在担心这些痕迹是不是虫子咬的,因为这样的情况在蜀地还是很常见的,而且还有很多人养蛊虫,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