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深夜不眠之夜,皇宫深宫帝寝之宫。
“他们到哪里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报?”周影玫筋疲力尽地趴在龙书案上,面前刚批完的奏章高高堆起来挡住了视线,批阅这些东西花掉了他三个时辰。
“早呢,他现在应该刚刚接管东北军,然后正在初步扫荡齐鲁周边的地方,等到他们正式到达山海关,可能要入秋了。”章子烨倚着熏炉坐在一张蒲团上,双腿还是箕坐的姿势。周影弦坐在他旁边,抬起衣袖扇动炉上熏烟,这时她接了一句话:“这还要他有命活到入秋,万一他也染上瘟疫,一切就都完了。”
“不用担心,我给他开药了,只要他听话的吃,就保证死不了。”说话的是离雪燃,他仰躺在软榻上,腿搁在周影玫眼前的龙书案上,头枕着一个人软乎乎的腿,那个人手里拿着本书,书背就架在他整齐梳好的发髻的发簪上,可是他并没有看书,因此他其实是在听屋里其他三个人讲话,而且他并不能读通手中的《周易》,因为他还小,他是泠端——另一个人也在静静听着,他是安公公,整间屋子里只有他是规规矩矩的姿势,他已经在周影玫的背后站了三个时辰。
“现在有不少人开始实名反对这次东征,让朕里外不是人,都快成罪人了。”
“陛下无错,此次东征可以同时解决三个心头大事,整军风,平民患,除宿敌,何罪之有?上书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这种人要好好管啊。”
“章子烨,别总说奉承的话!玫子正愁这个事呢!安公公,原来皇叔在世的时候,他是怎么解决讽谏之人的?”
“回禀嫄公主,先帝临朝向来独断,令行禁止,从未有人敢言非议,即使有零星奏章涉及此事,先帝也一笑哂之,搁置不理。”
“陛下,我就说嘛,理他作甚!你现在可是皇上啊!管别人怎么说干什么,你下的命令他们又不会不听。”
“不理他们……不管不问这种做法,朕办不到的,”周影玫扒拉开面前那一堆奏章,正好看到了离雪燃架在上面脚,就从手边抄起一本奏章来,用奏章的侧边敲了一下离雪燃的靴底,“总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想朕的,想知道这皇帝当的好不好,能不能服众,朕的想法经常欠考虑,也想不到点子上。朕没有皇叔的雄才大略,虽然有你们出主意,可也想知道别人是怎样考量的。”
“从登基的时间、陛下的年纪还有现在国家的状况来讲,皇上做得已经很好了,我说的是实话。”离雪燃把脚从龙书案上拿起来,把泠端从后面拽过来搂进怀里抱着。
“大昼已经近三百年了,这三百年没有大规模的叛乱,对外征战连年几无败绩,国都永远安乐,人民职业,户数在不断增加,光明百代,可却也差不多到了一个王朝时间的极限,历史上,从未有一个统一的朝代能够撑过三百年,朕也许就是末代皇帝了。”周影玫思考了这个问题很久,“之后的朝代要如何评论本朝呢?太祖建国,屠尽了开疆功臣,大昼的史书上每一页都是血!有哪一朝天子没有对外发过兵呢?有哪个皇帝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呢?有几个得到善终的忠臣良将呢?本朝实在是太过重武而嗜杀,朝堂人人噤声,他们暗中称皇族流的都是狼血。”
“谁敢胡说八道?杀掉他!”周影弦从蒲团上坐起来。
“公主何必这么狠呢?”章子烨拽了拽嫄公主薄纱的衣袖,脸上依旧是笑意,“这种说法早就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随他们说去呗。”
“每次听都生气!”
“公主说得没错,甚于防川,悠悠众人之口。”离雪燃接了一句,他没太在意周影玫说了什么,而是正在教泠端认读书上的字,而实际上,他虽然认得那些字,也读不懂《周易》这种玄之又玄的古奥之文,“所以说,陛下的意思是要严查议政之人吗?”
“朕只是想找些事情做……”周影玫把头枕在坚硬的龙座靠背上,安公公自觉地过去给他按捏头上的穴位,“每天有这么多琐碎烦人事情,可真正能做出来什么成绩的却几乎没有,整个朝廷都太过浮躁了,正因为无事可做才会浮躁,浮躁而心中妄动,乱议国事,朕需要让他们忙起来。可又不能过于放纵手脚,现在的大昼太脆弱,经不起折腾。所以朕希望你们能想想,出个主意。”
“事情有的是,”章子烨扳着手指想了想,“东征之后,要从各地迁民来补充中原流失的人口,此外长江上游的水寇之患还没平,另外要重新考虑打通西域之事……”
“这些都是要发兵的,就不能不打仗吗?”
“立后?”
“滚蛋。”
“还有就是迁都了。”
“国都不能迁。”
“现在来说,长安不是最好的地方了,等到中原恢复了元气,适宜之地是洛阳……”
“国都不能迁。”周影玫闭着眼说道,“长安永远是长安,大昼三百年全在这里,中华的血脉脊髓也在这里,哪个盛世不是起自秦地?迁到洛阳的朝代全都衰了,丢了洛阳之后就是偏安的姑苏和建康、就是益州、就是风烛残年的半壁江山。朕是个文人,可我的治下不能有苟延残喘的大昼,不能有卑躬屈膝的议和官,不是有人说皇族是狼血吗,朕就成全他们口中的狼血。”
云梓辰推门进入秦钺房间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秦钺住在山海关的县令府里,当然,这里早就没有县令了。云梓辰很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