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泅水而出,一出水就趴在岸边开始干呕,因为河水的味道简直是太恶心了。有人将他拽出水面,然后大桶大桶的热水兜头泼下,洗去他身上肮脏的泥灰和尸臭。接着那些人把他搀起来,王超在他们的帮助下解下盔甲和盔甲中的武袍,换上干净的衣服。
“王将军,您如果收拾好了就走吧。”
“等一下,”王超从解下的盔甲夹层中掏出来一只很大的油纸包,抖抖水塞进新换上的衣服里面。那是离雪燃给他的药,草药被熬好晒干,磨成细粉,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冲水喝下去,多亏这个,他在一路上没有染上瘟疫。这些药粉每小包上面都标着序号,他是按照离雪燃的嘱咐,按照顺序喝的,现在还剩下一个多月的量——那大概是朝廷给他所预算的死期。
想到了这里,他的心情变得特别的好。王超藏在撤离山海关的最后一辆运粮车里,离那片火海炼狱越来越远。到了应该吃药的时间了,他猜想,以后应该不会有机会再接触到那些疫气了,今天算是最后一次吃那种苦药。王超从怀里把油纸包拿出来,就着山海关的冲天火光辨认那些药包上的标号,实在看不清楚,因为标号大多已经在护城河中被河水水所染污,里面的药粉不知是否无恙。
王超摸了摸,感觉有一包不大一样,里面的药粉似乎多了些,他心想:“就这包吧,最后一顿药了,多吃一些也无妨〈蚩,像往常一样直接将药粉倒在嘴里,接着拿过水囊喝水,这是他凌晨交战以来第一次喝水,感觉喉咙里面痛极了,像是被山海关城下那些烈火烧干了喉咙。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靠秦钺,在一个人认为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并对这一切毫无办法的时候,有个人对你说,他有方法使你不死,即使只是渺茫的希望,你都会尊他成神,更何况,这个办法看起来精细可行。
“你假装在那个最高的土丘上滑倒,然后跳到水中,护城河中正对土丘有一个一次性的翻板,你掉进去之后顺着甬道一直走,尽头是城墙里面,有人会接应你。”
“既然翻板是一次性的,你确定不会有人不小心掉进去?”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那个陷阱是特制的,只有你能触发,一般人掉到翻板上去也不会有事,因为他们重量不够。”
“秦公子细心,但是我觉得你这个话让我有些生气。”
“希望你掉进去的时候姿势不会太奇怪,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去准备那个机关,甬道的入口挖得有些窄,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卡在那里。”
“你不要越说越来劲好吗。”
李垣祠觉得这次秦钺纯属是多虑了,眼前这群四散而逃汉兵完全没有动员能力,甚至连特别派云梓辰殿后这种事都多此一举;还是说秦钺叫他来,只是单纯想给他些好处,让他有机会抢夺战利品的吗?
他有心思去城内看一看,然而火光冲天中,他看到城内似乎也着了起来,看来秦钺在城内也放了火。李垣祠清楚秦钺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去补上山海关原本破碎的城墙,这道城墙挡住了从春天以来一次又一次围城的流民,城根下的骨灰堆得几乎能够盖过人的头顶。而等他不需要这座城的时候,就决然地一把火付之一炬,不给任何人窃夺的机会,虽然他只在里面待了短短的两个季度。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天幕,李垣祠突然想到了在张掖的那场战争,眼前也是这样鲜红的、跃动的火焰,那个时候他被奇莱摁在地上揍得半死,可心中最先想到的却还是泠皓的安危。他有些想念泠皓了,他从北海到这里来回要好几天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好几天见不到泠皓。
泠皓需要替他镇守班察营地,他带着军队浩浩荡荡过来的时候,其他部落的首领也一定知道了消息,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他们还是可能跑去侵扰营地。李垣祠不太能判断自己在那些部落中的威望,他一定是被畏惧的,可是不是被敬畏的,那就不好说了。
这种情况和秦钺在此役中的表现很像,明明胜算已经无比的大了,却还是不放心自身的筹码。总在担心那些微乎其微的变数,这是在高估对手的能耐,也是在低估自己的实力,在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经强大到连自己都无法料想的程度了。
这时,烈焰中,城门处,飞奔过来一人一骑,马是白色的,身上的银铠反射了火焰的颜色,入眼变成鲜红,他的身后飘荡着明火,李垣祠在恍惚中,有一瞬间以为那是泠皓踏着火焰赶过来与自己相见了。
“李兄!”
“你没走?”李垣祠刚才远远看到云梓辰回城压阵去了,不知他为何又赶回来。
“我这就走,只是忘了有样东西想要给你。”云梓辰策马向李垣祠跑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轴纸卷,那纸卷被铠甲挤压得有些褶皱了,他高高把纸卷举起来,就像是高举着什么尊贵不可亵渎的圣物一样。
“这是什么?急件?”李垣祠接过来,纸是生宣纸,云梓辰平时是用这种纸张画画的,纸质有些发黄,看起来放了有五六年了。摸上去滚烫而潮湿,李垣祠抬起头来,看到云梓辰满脸通红,脸上都是汗水;头冠上的翎羽被烧得焦黑,飘荡身后的长发发梢也烧得卷曲起来,他不知在这火场中来回来去过了多少趟。
“不是重要的东西,回去看就行,我就是想把这个送给你。”云梓辰说着调转马头往回赶去,看来他是抽空偷溜过来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