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这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一直怀疑我的记忆其实是有问题的。”秦钺停下来,回过头盯着云梓辰的眼睛,“我并不是一个记忆很好的人,尤其是对于时间久了的场景,我的记忆多是模糊的,这是正常的遗忘现象;但是唯独我生命的最初,我在白城的日子,我记得特别的清楚,这些记忆又是片断性的,我甚至不能够区分他们发生的先后顺序,但那些记忆无比地清晰,我头脑中可以将它们丝毫不差地一遍遍回放着——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些记忆的视角,仔细想想都有问题。”
“秦兄你的意思是,你在白城的记忆出了问题?”
“呵。我在想,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是在这里出生的,我根本就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这些记忆都是别人后来给我塞进脑子里的!”
“改变人的记忆?这怎么能做得到呢?”
秦钺犹豫了一下:“人的记忆是改不了的,除非……”
“除非什么?”云梓辰脑中一闪而过一种想法,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说出来,一个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他。
“主公——”一骑带着尘土飞奔而来,“主公您快回军营去吧!”
“什么事?”问的人是云梓辰,他以为是辛九回来了。
“突厥汗王来了!在军营里闹事!说要找云将军算账!他武功太厉害了,韩将军也打不过他,他还弄伤了好几个兄弟!”
“李兄?他找我算账?”
秦钺这时已经翻身上马,一抽马鞭说到:“走!”
等他们回到了城外的军营,李垣祠已经没再闹了,坐在一旁休息,他的身边站着几个突厥侍从——远远站着,似乎是不敢靠近李垣祠一样;韩帆济站在军营门口等着秦钺几人回来,他们走进去,看到边上躺坐着几个士兵,看起来都是被狠揍了一顿,但没有受重伤的。
“李兄?你找我?”云梓辰试探地向李垣祠的背影走过去,李垣祠冲着他的方向猛地转过头来,云梓辰被他吓着了,他看起来憔悴而又疲惫,头发蓬乱,脸上满是尘土,陷下去的两腮上长着胡茬,然而最吓人的,却是他的眼睛。李垣祠的眼睛上蒙着白布条,布条也脏兮兮的,上面隐隐渗出了黑黄色的液体来。
看不到眼睛,但是云梓辰觉得李垣祠一定在恶狠狠地怒视着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愤怒。
“云梓辰?”李垣祠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冲着云梓辰走过来,脚下丝毫不受视力的影响,“是你?”
“是我……”
“你他妈的给我的什么画!”
“画?哦哦!你说的是山海关……”云梓辰被李垣祠钳住了肩膀,他没有动,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打了,秦钺会过来阻拦的。
“就是那张画!画上除了我和皓,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了啊,就只有你们两个人。”
李垣祠咬着牙咆哮道:“谁他妈指使你给我的?意欲何为?”
“我……”云梓辰被质问得委屈,那幅画其实是他偶尔从自己的行李里面翻出来的。
那些作画的纸笔从长安带来之后就再没动过,有一天秦钺和他聊起来此事,他才想起来去看,正好翻到了一张以前的草稿,又在草稿上稍加改动添笔而成的。那是他初到长安的那个夏天,他还暂居泠府,武举的第一天,清晨的时候站在楼上,正好看到了李垣祠来找泠皓,两个人站在门口说话,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两个人穿铠甲,也是第一次觉得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般配,心有所感于是顺手画了下来。
云梓辰的画风工于精细,不喜欢山水那种虚幻朦胧的意境,而是力追真实,因此他画人物画的最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送给李垣祠的画上主体是人物,但也仔细地绘出了背景,因此只要是去过泠府的人,看到那幅画就能够一眼认出,画中的两个人站在泠府的大门前面。
李垣祠听完解释,慢慢地松开了双手,那日的情景他一定也记得。他的眼睛现在看不到,他只能向别人询问上面的内容;丹玛认得画上的人,可是自然是说不出场景在哪里,他只是说,画中人是现在从未见过的轻松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其实我是想给泠兄看的,那是我们都在长安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够原谅我,原谅我的失言……上次在你们那里,他装作不认我,看都不看我一眼……距离那件事都快过去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