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滚你大爷!”周影玫从手边抄起一本书冲着离雪燃丢过去。
离雪燃一手接住,捞起来一看,也是尚书,于是随口问道:“陛下在看这个?”
他点点头:“好几年没看了,小时候是学来识字的,朕叫陆景明每天过来教端儿念书,那天路过的时候他们正好说到一句‘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让朕有些感触,所以就重新拿出来读了一下,发现了之前的一些做法并不对。”
“哦……那这一句什么意思?”
周影玫觉得这些不应该和离雪燃讨论的,因为那个人根本听不懂书中古语,但他还是顺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这句话是周文王说的,意思是天帝会从人民的口中知道帝王的政治得失,说白了就是让君主施仁政。本朝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对待人民从来就如同是狼犬对待牛羊一样,虽说从地方上讲政治还算清明,父母官都是朝廷谨慎挑选的,很少会出现横征暴敛的状况出现;但是自从先帝从南方转运粮食以来,再到了朕继位之后,先是东征,再是移民,恐怕在民间已经有了不少的积怨——从刚才的那件事情也引出来了,一旦一个地方的民众整体暴乱,后果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虽然没太懂,但陛下所担心的是官*民反?”
“人民本是无罪的,他们所想的不过是活着,所谓官*民反,是一个政府连让子民活下去都做不到,古往今来所谓的乱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的,周文王作为伟大的君王,他将国人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一致,所以商朝的人才会离开朝歌,登上岐山;而愚蠢的君王则恰恰相反——想到这点,朕觉得惶恐,从这间宫殿所发出去的每道命令,都会使无数的人死去,朕对不住这天下。”
“陛下无错。”
离雪燃回过头去,看到章子烨推门走进来,他怀里还抱着他的“女儿”。那个女孩儿似乎是个活泼的性子,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无时无刻不在哭闹,离雪燃住得远,有时半夜醒来就会听到远远传来的哭闹声。章子烨却很喜欢自己这个便宜女儿,每天都抱在怀里,哄得开心,也不嫌吵闹。
“什么叫做朕无错?”周影玫不知道他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陛下是天子啊,您所做的一切都来自于天授,所富四海,统辖百官,所下一切命令都是天命,违抗者便是违天,会遭天谴的。”
“所以说,朕的上面还有天呢。”
“陛下就是天,如果您真的是末代皇帝了,天下会为您陪葬,每一个朝代灭亡的时候都是人间地狱,这便是给那些变节臣民的天谴。”
“歪理邪说。”周影玫笑了一下,他知道章子烨是在胡说八道,而他胡说八道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这个闹情绪的皇帝心情好一些,这种事离雪燃做不来,离雪燃总是给自己添堵。他这个皇帝没用,总是需要手下的臣子给自己打气。
这个春天,朝廷又重新收到了来自中原的税粮,迁居中原定居了的织工和瓷匠开始拾起了老本行,成品迢迢运往了县城去以物易物,通往西域的路将被打通;同时,所有平民暴乱的地方都被仁慈地减了赋税。
烦心事依旧是有,但周影玫不想去考虑,他把眼睛从国土的边边角角收回来,重新收拾乌烟瘴气的长安。周影玫开始清扫朝中奸佞和贪腐之气,以此为名对朝中京官进行换血,趁机抽调了各地政绩良好的地方官入京述职,并将其中一些派到民心未稳的中原去,架空各封地的“诸侯”,同时排掉了朝中那些买来商人出身的官员。
三场春雨之后,周影玫开了天庙祭神,接下来这个年轻的皇帝开始筹备自己的大婚。
周影玫放下手中的锄头,抬起头面颊上沐着春雨,春祭后皇帝需要在公田中亲耕劝农。去年的时候他是十分不乐意的,觉得作为帝王,即使是做样子,站在泥地里抡起锄头也是件十分奇怪而羞耻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个时候,陆景明再继续给泠端教书,那是陶渊明的一首《劝农》:“悠悠上古,厥初生民。舜既躬耕,禹亦稼穑。卉木繁荣,和风清穆。气节易过,和泽难久。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孔耽道德,樊须是鄙。董乐琴书,田园不履。”
从长安出去,向东北走千里,广阔的离离春野上,李垣祠放下手中的解肉刀,将吃到一半的羚羊腿摸索着重新架到面前的木架上,转头问向身边的丹玛:“这是那个部落的?”
“是乌桓。”
“哦……”李垣祠点点头,“就是那个送了女儿过来又偷偷接走的部落?”
“是的。”
李垣祠侧耳听了一下,大概有五百多人,他的眼睛依旧蒙着布条,他现在看不见,但是听觉却比以前好了很多,除了马蹄声,他还听到了无数弧刀没有配鞘的刀刃的震颤声,以及箭箙中箭翎鸟羽的擦动声,马背上的人都兴奋地喘息着,是一群来势汹汹的人:“领头的是谁?你认识吗?”
丹玛扭过头胆怯地看了一眼,回答道:“回汗王,来的人是……”
单骑走出那群骑兵,慢悠悠到了近前,马上的人声音狂放地说道:“看来消息没错啊!突厥的大汗王果然是瞎了!”
自己其实算不上是全瞎,模模糊糊还是看得到东西的,只是十分畏光,所以天晴的时候都会蒙上眼睛,不知道这件事情在各部落间被传出了多少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