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青石路,又湿又滑。
宋积云刚踏进她祖母曾氏的院子,就听见她三婶婶李氏高亢尖细的哭喊声:“婆婆,您可得救救我们家老爷啊!
“那王主簿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在我们梁县只手遮天,就是新来的县令也要礼让他三分。我们家老爷得罪了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积云撇了撇嘴,没等门口当值的丫鬟通禀,就撩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厅堂中央,宋三良盖了床秋香色净面丝衾趴在门板上,痛苦的呻、吟着。
曾氏闭目端坐在中堂的罗汉榻上,面沉如水地拨弄着手中的十八子沉香木佛珠。
她左下首坐着小声抽泣的李氏,右下首坐着些惊慌失措的钱氏,身后还站着个明眸皓齿的妙龄少女。
是她的堂姐宋桃。
屋里的人听到声响都朝她们望了过来。
她“哎呀”一声惊呼,跑到了宋三良身边,道:“怎么会这样?衙门里打人不是分真打和假打吗?三叔这是银子没使够吗?”
室内一默。
钱氏尴尬地看了李氏一眼,忙起身拉了宋积云,道:“你怎么过来了?”
既没有责怪她没先给曾氏等人行礼,也没有责怪她说话不好听,维护之心非常的明显。
李氏不悦。
宋积云当没有看见,高声道:“三叔父不是说今天一早和我去银楼取一万两银子给王主簿吗?王主簿把三叔父叫走之后,我就按照和三叔父的约定去了银楼。
“谁知道我在银楼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等到三叔父,只好回来了。”
她又是愧疚又是担心地问李氏:“三婶,三叔父不会是因为没能及时把银子送过去才被打的吧?三叔父还能起身吗?这个时候把银子送过去还能行吗?”
“这……”李氏面露尴尬。。
郑嬷嬷却闯了进来,她慌慌张张地大声叫嚷着:“老太太,大小姐,不好了!”
曾氏被迫睁开了眼睛。
宋积云脸一沉,道:“在祖母这里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则了?”
郑嬷嬷草草赔了个不是,擦着额头的汗惶然地道:“外面的人都在传,说三老爷打着王主簿的幌子在外面招摇撞骗,勒索别人一万两银子,被打了三十大板送了回来。”
“什么?!”宋积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宋三良,又看了看李氏。
李氏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胀得通红,上前几步扬手就朝郑嬷嬷的脸上扇了过去。
宋积云把郑嬷嬷往旁边一拉,避开了她的耳光,道:“三婶,有话好好说,动手就不对了!”
李氏骂道:“我让她胡说八道!”
郑嬷嬷委屈地道:“我没有胡说八道。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王主簿叫三老爷去问了些什么都学得一清二楚的。”
说着,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曾氏一眼,喃喃地道:“三老爷骗的就是我们家那一万两银子!”
“什么?!”
钱氏震惊,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宋积云亦是如此:“三叔父,您怎么能这样?
“我可是您的亲侄女啊!”
宋三良装死。
李氏跳着脚尖声喊着:“没有!胡说!假的!我要是再听见你编排我们家老爷,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宋积云不理她,看着宋三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三叔父,您要是缺银子,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一万两,又不是很大一笔银子。
“我们做小辈的,少打几件首饰,少买几件衣服,怎么也能给您省下来。
“您为什么要骗我们?骗我们就算了,还打着王主簿的幌子骗我们?
“可您这样,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以后走出去怎么做人啊?”
这话说得太扎心了。
李氏恼羞成怒,冲着宋积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是做小辈的样子吗?没教养的东西!”
钱氏气得手直抖,起身把女儿挡在了身后,对李氏道:“她三婶,我们家孩子难道说错了吗?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还有理了?”
李氏怕宋积云的父亲,可不怕这个性格软弱的嫂子。她张口就道:“谁让你生不出儿子来的!”
宋积云“哗啦啦”把桌子给掀了,言辞锋利地道:“我父亲在的时候都没说什么。怎么,我父亲不在了,三婶觉得自己能当我们家的家了?”
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宋桃猝不及防,吓得脸都白了,退了两步才站稳。
钱氏泪如雨下。
李氏不服气,瞪着眼珠子还要说什么,曾氏拍着桌子一声厉喝,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好啦!你们都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我还没死呢!”
众人偃旗息鼓。
曾氏疲惫地对钱氏母女道:“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送了老二上了山再说。”
钱氏抽泣着点头。
宋积云却定定看了曾氏几眼。
那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能照出人影来,像那镜子,什么都看的清楚,看的明白。
曾氏脸色微变。
宋桃白着脸走了出来,给曾氏行礼,道:“祖母,我去送送二婶。”
曾氏“嗯”了一声。
宋桃和宋积云一左一右地挽着钱氏,带着郑嬷嬷等人出了曾氏的院子。
“祖母的话,二婶和云堂妹你们都别放在心上。”她温声地劝着钱氏和宋积云,“我们这些晚辈总不好和她老人家计较。”
钱氏生了三个女儿,对几个侄女也格外的亲厚,闻言反而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