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季真
宇文孝提及亲王国幕府要为薛崇训分忧,二龄也想了些办法。虽然作为薛氏一派的官员,满朝文武见了他们都得谦让几分,但是权限上各有分工,他们仍然没法干预税制国策,大略的方向仍然由中书令张说及政事堂诸相公阁老们掌握;不然还要政事堂三省六部等朝廷机构作甚?
左右:“自从刘相公主持革新‘三政’(盐政、河政、粮政)及钱法两税法施行以来,轻徭薄赋利国利民,天下未有怨言却大幅提高了收入,国库今年岁入预计可达三千八百余万缗。照以前的国家用度,这样的境况早已富足并有余,可而今军政两边臃肿庞大,竟到了穷窘之地。”
张九龄时不时点点头,并不言论。
王昌龄又道:“大头还是战争军费,数年以来屡次开边,动辄花费百万缗,尚且不算地方民夫劳力财物。本来是百年功业的大事非得短年月之内强求,若非大唐国力强盛恐已到民不聊生的地步。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劝谏薛郎莫要好大喜功,应该民生安泰为本,稳定周边以和外交,同时裁撤臃肿的官府及军府,盛世不远矣,这也是咱们作为谋臣的本分;而不是去怂恿他的错误。”
他说了一大通大道理,不料张九龄不置可否,却忽然左顾而言它:“你认不认识季真?贺知章啊。”
王昌龄愣了愣,沉默了片刻,没弄明白张九龄为什么要岔开话题,难道我说错了:或者此中不仅牵涉国泰民安的原因,还有薛崇训掌权的考虑?
他一时没想明白,便呼了一口气冷淡地答道:“未曾见过面,但见过他的诗句和书法。不知他现在何处任职?在长安没见过。”
“在洛阳。”张九龄平和地说,好像闲聊一样的口气,“季真和我一次外迁的,当时我觉得仕途黯淡便辞官回家修路利民去了,他却遵从了朝廷的调职去了洛阳做官。最近听说他在永业田上种棉花纺白毡,赚了不少钱呢。”
王昌龄愕然:“不好好做官种什么棉花,为小利而舍大义。”
张九龄微笑摇摇头:“出白毡最多的是西州,中原也可以种,不过现在还很少所以卖得贵。这是好东西,从播种到纺成一匹白毡,花费的人力物力比丝绢少很多,比麻布也费不了太多的力,却比粗麻穿起来舒适美观。少伯想想,庶民大多穿不起丝绢织物,穿那麻布却很不贴身冬天也不保暖,如果白毡不是物以稀为贵,万民皆有衣穿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么?当国者让庶民不寒不饥便为本分也。”
虽然他一口一个利国利民,但王昌龄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也是增加收入的一个法子,况且目前中原棉少,一开始倒也是暴利。”
张九龄微笑着点头道:“国库并非窘迫,只是薛郎近期急于对突厥用兵,从练兵治军到出征需一次花费额外的用度罢了。我们不在政事堂,只要能出一份力就尽了责任态度,而国策大事,咱们不在其位何必去白劳心思?”
王昌龄沉吟道:“贺知章毕竟是小官,见了专相(中书令)委托他开口调回长安并非什么难事。”
二人商量罢,便先写了一封书信送到洛阳去和贺知章联络。
……贺知章五十多岁的人了,仕途是越混越差,武则天时刚中进士就封授国子四门博士,在长安做京官前途一片光明,不料当了近二十年的官,现在可好混到洛阳来了。按照唐代官场的路子,如果一心要爬到顶峰实现抱负的人,外放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儿,简直是浪费时间。贺知章不仅外放,品级也没见涨,也不知他悟到了什么道理。
不过他平常却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在洛阳也过得逍遥自在,和当地的高门贵户结交甚好,五十余的人依然fēng_liú不羁常常光顾洛阳刘公产下的青楼酒肆欣赏音律舞蹈。刘公是洛阳数一数二的世家富户,自称汉代高祖之后,不仅富可敌国,在黑白两道的人脉也相当了得,也很会处事,比如贺知章在文人中有名气,诗词书法都不错,刘公便经常宴请结交,让他在青楼中放纵不羁还不收钱。其实贺知章也不缺银子,本来就是闲置搞了很多副业。
以这样洒脱的心境过日子,贺知章的身体还非常好,须发有些稀疏了,脸色却红润有光泽,额头宽而饱满,加上头顶掉了许多头发更显得眉毛上方额头的那一块地方更大。
他一收到张九龄署名的书信,当下就眉开眼笑逢人就说这回能干点正事了。好友刘公也很给面子,马上就招呼官场士林的三朋四友在晓金楼为他庆贺。晓金楼在洛阳有“销金窟”的名头,里面非常奢侈富贵,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好地方,同时在这里设宴也是刘公的面子。
贺知章笑呵呵地当众大言不惭道:“写信来请我回长安的人是故人张子寿,刘公定然知道现今张子寿已是晋王跟前的红人……哈哈,老夫做了几十年的官,在官场总是有人的嘛。”
贺知章本来就是个狂士,众人也见怪不怪,纷纷附和道:“恭喜醉仙,贺喜……”
刘公举杯道:“先饮为敬,预祝贺兄在京师大展宏图一鸣惊人。”
陪坐在贺知章旁边的名|妓步非烟笑嘻嘻地说道:“妾身自小未出过洛阳,只知洛阳繁华似锦,醉仙觉得京师比洛阳如何?”
每次贺知章来晓金楼,非烟几乎都要陪他饮酒。不仅贺知章很看得起非烟的艺术造诣,非烟也很敬仰他的诗文文采,俩人言谈之间引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