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唯恐这些事儿污了黛玉的耳朵,不肯教她知道,却不知,黛玉也猜出三四分来。想着张凤娥嫁去那么多年,跟前也没要伺候的人,老太太背后还时常感叹,说林海的眼光好,还当是个好的,哪想,原来都是一样的。想必当日也是有所顾忌,于今稍一得势,不就生出二心来?
天下的男人哪有不爱色的,再一想尤三姐那样的样貌,也怪不得柳湘莲心动。由人及己,北静郡王比起柳湘莲来,不知胜出多少,虽说于今跟前并没有伺候的人,也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想着,脑中不觉就现出当日林海与贾敏相濡以沫的情景来,林珗与卢慧娴之间的恩爱有加、林琰与陈氏之间的互敬互爱也一一浮现,心中更觉烦闷。
红绡早已知人事,也听出来了,倒没料着黛玉也听出来了。见她闷闷不乐,只当是心疼张凤娥,没料着黛玉已想到自个儿身上了。想劝,但她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好些话儿不好说得,也无从劝起。
一路无语,回到屋里,见桌子上放着两色礼盒,黛玉才要问,香橙迎上来说:“今儿姑爷来送节礼,这两样是单给姑娘的。”
才放下,偏一回来又听到水溶,黛玉立时又想起,原还只有三分气的,此时倒有五分。顿时就落下脸,道:“什么好东西,你们拿下去看着分了罢。”
香橙当她心里不痛快,没听清楚她的话,回头知道了又后悔,又想她高兴,忙就要再说一遍。
红绡此时才悟过来,忙拦住香橙,竖起一指放在嘴前,轻轻的“嘘”了一声,顾不得解释,忙就跟着黛玉往卧房去。
见黛玉躺在锦塌上,握着一卷书,方才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惊动黛玉,反倒悄悄退出,倒了一碗茶才又进来,一面递给黛玉一面说道:“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世上的男人多是如此,也不独是柳湘莲。远的不说,只说宝玉,那样一个待女孩子温柔仔细的,屋里也也有一个袭人。仔细说起来,柳湘莲已是难得的。但回过头来说,谁叫这世上难得的好男儿都生在了一家,也怨不得黛玉看不得。
发作出来,心理反而好过了,回想方才的事,反而过意不去。接了茶,没就吃,先要说话,香橙却进来了,黛玉就向她说道:“才我心里一股气儿不得出,教你受委屈了,晚上我摆酒给你赔罪。”便喊青鸟,又与红绡说:“你称一两银子来。”一时青鸟进来,黛玉便接着与她说:“一会子你拿了银子往大厨房去一趟,叫她们看着银子办一桌席面。”
红绡没动身,就要说话,未等她开口,青鸟先就说:“姑娘这是要请谁呢?若单请奶奶们,这些只怕还有多的,要是再请老太太来,不如就把老爷大爷二爷鸣哥儿和飞哥儿都请来,这就不够了。”
黛玉笑道:“谁说请他们了?晚上我给你们香橙姐姐赔罪,到时候你们几个替我多敬她几杯酒。”
红绡见她越说越像,真要给香橙赔礼道歉,忙说:“多大点子事,姑娘倒要向她陪不是?要我说,姑娘就该多说说她,多大的人了,整日里还玩不够,正经事倒不见她做。”
黛玉只是笑,并不说话。香橙欲要为自个儿辩明,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黛玉一向待她们宽和,偶尔生一回气,拿她们做丫头的作伐子,原也是应该的,哪里有为这个特特赔罪,忙说:“姑娘心里有气,不朝我们出,又朝哪个出?”
黛玉就笑,红绡指着她笑道:“才说她不知事,她就说了句明白话,不枉姑娘疼她。”
黛玉道:“不为别的,就为她这句话,今儿这酒我也得请。”
红绡便应了,道:“不要这么多,我们凑分子,一起热闹热闹。”
青鸟忙就说:“那也算我一个。”
香橙便拍了一下,道:“你要不出银子,我还不依你。”
青鸟当下就从荷包里掏了一串钱出来,给黛玉看,说:“我身上不多,就这两百钱。”
红绡点头,说:“那我出三百。”一面就催香橙,说:“你和我一等,也拿三百钱出来。”一面又与青鸟说:“回头我拿钱给你。”
见她们高兴,黛玉看着也高兴,就没拦着,道:“我自然比你们要高一等,就出五百。”让红绡去拿银子。
红绡还是不动身,道:“我们这些都用不完,哪里还用姑娘的钱。倒是我们置了席面,到时候姑娘定要来吃杯酒。”
黛玉就摆手,说:“你们的是你们的,我的是我是,别管多不多,我给的你们就收着,用不完留着下回。”
红绡知道她的脾性,遂应了,果然进去数了五百钱出来给青鸟。
青鸟一走,红绡便去铺床,香橙陪着黛玉说话儿。不过说了两句话儿,黛玉就笑起来。红绡笑着摇了摇头,这屋里还真少不得香橙。
睡了中觉起来,老太太处又打发人来请她,说是蒋家姑奶奶打发人来送节礼,已到了老太太屋里。
黛玉最高兴,去岁林珺出阁,却在姑苏,她没能回去送她,心里总放不下。接着她就随蒋文去了贵州,路途遥远,就断了联系。总算有了讯息,自然喜之不尽,一时说:“那边可比不得家里,只怕要和老太太诉苦。”一时又说:“都一年多了,也不知给我写信,看我不骂她。”
匆匆忙忙换了衣裳就过去,方到门外就听见卢慧娴的声音,说道:“她们姊妹只怕是说好了的,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半点也不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