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韩非剖白之时,李斯的思绪百转千回,回想起的,都是前世关于韩非的记忆。

他想起前世韩非刚入秦时,拒绝单独见他时的决绝,韩非对他说出“你我情谊已断”时,眼中闪现的泪光,还有最后韩非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如有来世,不为贵胄,同为布衣,与子同游……”

秦国没有了他,依旧还会是最强国,但是如果他不选择入韩,韩非的命运依旧无法改变。

这个时候,李斯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与韩非一起振兴韩国,他要在秦国蚕食六国的过程中保全韩国。

但是,一个身处于历史洪流深处的人往往无法察觉,他的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直到后来,李斯才明白,那是他的决定,不但改变了韩非的命运,韩国的命运,还改变了这天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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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苍山学馆无比热闹。

因为要为韩非和李斯送行,在苍山学馆求学的所有士子都聚集在了学馆的门口。

此时正值早春三月,学馆外莺飞草长,兰草漫山,荀子带着众多门徒亲自为韩非与李斯二人践行。

师徒三人且行且谈,尤如踏春同游,一路走到了苍山脚下,荀子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为师为你们高歌一曲,以壮行色。”

说完,荀子便歌一曲楚辞:

“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些沙哑却不失豪迈的楚歌回荡于悠悠兰草山谷间,悠然中竟带着几分苍凉之意。

李斯拱手道:“斯听老师一歌,大受其教,只是楚辞本身太过凄厉,不如弟子与师兄共歌秦风一曲,以明我等之志,以谢诸位相送。”

说完,一首清越的咏诵调便出现在这山谷之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后,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加入其中,那是韩非的声音: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斯与韩非的歌声,一高一低,一个清脆悠扬一个低沉顿挫,配合的好不默契。

悠悠歌声渐停,荀子一副恍然大悟的对李斯挪揄道:“好一首诗经蒹葭!伊人外侧,也难怪你不入他国!”

听了老师这句玩笑话,李斯只能尴尬的笑笑,而一旁的韩非却微微红了脸,心头一阵狂跳,生怕李斯看出自己的异常,所幸在临行前,韩非喝了几碗酒,李斯只是以为他酒劲上来了,也没有多想什么。

李斯不知道的是,荀子的那句玩笑话,却恰好道破了韩非对他模模糊糊的感情。

韩非生而孤高傲气,普通人根本看不上眼。而李斯,不但足以与他比肩,还像是与他心意想通般,为他解言语之难,与他结同出游,时时顾及他的颜面,久而久之,韩非的眼中变得只有李斯,韩非心心念念想的也只有李斯,他对李斯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师兄弟或是知音之情。

所以,他想要留住李斯,想要李斯永远留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韩非对李斯所说的那番话,也是七分真心三分故意,他就是在赌,赌他自己在李斯心中到底有多重,赌李斯是不是在乎自己的,最终,他赌赢了。

师弟,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还会愿意随我入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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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与李斯北上入韩已有小半个月了,夜晚,在二人投宿的一家客栈中,李斯正准备躺下休息,却见韩非抱了一壶酒走了进来。

“师弟,一路风尘仆仆,不如今夜畅饮一番?”韩非向李斯笑着提议道,而李斯也欣然回答道:

“斯正好也有此意!”

于是,二人又如同在学馆中时,将酒斟满大碗,对面畅饮。

正喝着酒,韩非突然问道:“入韩之后,如何变法强国,师弟心中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斯端起酒碗的手突然一顿,他放下大碗四处看看,低声问道:“师兄,此处说话方便吗?”

韩非片刻愣怔,随后才发现过来李斯话中的意思,他有些奇怪的感叹道:“师弟是布衣出生,竟然也会如此警觉,放心吧,这里离新郑还有段距离,韩非也不是什么权贵大臣,不会有人偷听的。”

前世的李斯,大半生都浸淫于官场,隔墙有耳之类的事情,他见的太多了。更何况,他所说的,将是颠覆韩国政权的,大逆不道之言。

听见韩非这么说了,李斯也放下心来,直接对着韩非说道:“入韩之后,师兄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变法,而是谋权。”

韩非赶忙解释:“韩非想要的是变法强国。”

李斯摇头道:“难道师兄心里不明白吗?韩国没有明主,朝堂上下都是腐朽的,他们绝不可能接受变法。想要推行变法,必先得势。要得势,必先谋权!只有师兄稳掌韩国大权,变法才可以推行起来,韩国才算有救!”

韩非还是有些犹豫:“可是,韩国已经有太子,我这样做……”

李斯叹息着打断了韩非的话:“师兄!天地不昭昭,大水有暗涌,大火有烟瘴,王道亦有阴谋!”

韩非闭上眼,颓然问道:“如果韩非不这么做……”

“韩国无救,必亡。”

韩非沉吟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韩非的眼中已不见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他站起对李斯深深躬身一拜:“那就请师弟出谋划策,助韩非为王。”

见韩非终于被自己说动,李斯长呼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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