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澜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他身、下那张年代久远的木头床,今天先是被自己一砸,刚才又给阿霁那么一拍,终于提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薄褥子底下的床板间或就要“咯吱吱”地响一阵,偶尔还会夹杂几声不祥的脆响,眼看着是要塌了。可顾枕澜被短短一截绳子缚了手腕,那东西的长度根本不够他到床下去。

终于,顾枕澜清清楚楚地察觉到那床塌陷了下去。

阿霁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师父可怜兮兮地跌坐在地上,右手臂不自然地抻得老高,那姿势看起来痛苦极了。阿霁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步伐,三两步便来到床前,俯下、身搂在顾枕澜的腋下,拖着他站了起来。

阿霁往顾枕澜手腕上扫了一眼,果然被那绳子勒得有些发红了,心里不由得又恼又疼。他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怎的不知道站起来?”

顾枕澜不知他这话是后悔还是心疼,可总归都是好事。顾枕澜一笑,轻声道:“脚软了,站不住呢。”

说着,他更加示弱地将自己的重量又往阿霁身上加了些。

顾枕澜被捆仙网缚了那么久,确实血液流通不畅,腿脚有些发麻,可也没到站不起来的地步。可阿霁不知道这个,他又气又急,脱口而出:“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顾枕澜苦笑道:“我哪知道这床这么寸就塌了?”

阿霁又不作声了。

顾枕澜不愿待在这过于沉默的气氛中,对着多年不见又心怀愧疚的孩子,难免觉得有些难堪。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也不必这么扶着我,拿把椅子来就好了。不过这床明天还是找人来修一修,这么多年没人用了,难免……”

阿霁微微转过脸,淡淡瞥了他一眼,顾枕澜登时就说不下去了。阿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重复道:“‘这么多年没人用’?”

顾枕澜拿那自由的左手摸了摸鼻子,尴尬道:“不是么?栖风阁年久失修,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其实拆了它也可以的。”

阿霁还揽着他的手忽然一紧,顾枕澜现在功力全无,就剩个*凡胎,哪里禁得住他这样发力?顾枕澜吃痛地低吟了一声,阿霁却全不肯放松力道,他恶狠狠地说道:“拆了?你就这么恨我,连住过的地方也不肯留给我么

!”

顾枕澜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好闭嘴保平安。可阿霁似乎气得狠了,他的手臂紧紧箍着顾枕澜,力气越来越大,顾枕澜脸都憋得紫了,才不得不低声叹道:“放开吧,你真想勒死我么?”

阿霁低头一看,顾枕澜正皱着眉头,显然是忍得狠了才开口求自己的。阿霁轻轻哼了一声:“我要是能这么勒死你,倒也好了。”然而终究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顾枕澜,让他好好地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阿霁挥了挥手,驾轻就熟地开始修床。

薄薄的褥子掀开之后,顾枕澜才看见这床原来可不仅是年久失修。那本来就不甚结实的床架子上已钉了许多木条用来固定。只不过这一回断得彻底了,想必再要固定也是不成了。

顾枕澜险些脱口而出让阿霁换张床,不过幸好及时想起了他这徒儿现在已成了个一言难尽的神经病,什么劝谏也都吞回了肚里。可是他看着阿霁眼巴巴地站在床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十分惹人怜惜,顾枕澜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道:“断成这样还怎么修?这种寻常的物件总归有个寿命的,换了吧。”

阿霁着恼地看着顾枕澜,可终究也没说什么,一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的样子,看来对这张床竟是十分有感情的。却不知惹祸的是顾枕澜那一句“寿元有限”,狠狠戳了阿霁的心。这修修补补的床板,不正像是他们师徒一般么?少年时再怎么情深义重,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变得不值一提。自己再怎么努力维系,终究也有“寿元有限”的那一天。

阿霁背对着他,自嘲地笑了笑,道:“都说修士长生不老,可真要算起来,又有几个一百年呢?”

阿霁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这就把床换了,你也早些休息,你现在真元凝滞,跟个凡人也没什么两样,熬不得夜的。”

顾枕澜抽了抽嘴角,看着东方即将露出的鱼肚白,什么也没有说。

阿霁的办事效率倒是高。不过两个时辰,便有张簇新的大床从窗户里飘了起来。厚实的被褥还带了些阳光暖洋洋的味道,比原本那薄褥子是舒服多了。阿霁霸道地将顾枕澜抱了上去,又将手一挥,周围的光线就变得黑暗起来。只不过缚在他手腕上的那些绳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解开。

顾枕澜也不强求,他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将阿霁今日的所作所为细细梳理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欣慰的结论。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心软的,对自己也还念着过去的情份。他现在虽然将自己囚禁在此处,可也未必就没有转机。

顾枕澜扯着那软绳,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他有些忧愁地想着:话虽如此,可是无论如何都得先解开阿霁的心结呢。

可是,没想到阿霁将顾枕澜一丢就是三天。在这三天里,每天有饭和水从窗户飘进来,就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顾枕澜就是有心想找送饭的仆役打探一下也是不行。不过安静的环境,倒是给了他充分的发挥想象力的空间。可至于日后要怎么解释当年的事情,顾枕澜却一直没什么好办法。

到了第四天,阿霁终于回来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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