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压迫,就会分出层级。
这些村民之所以结寨自保,就是因为受不了都督府的压迫和盘剥。
时间过去了大半年,太平教的发展迅速,从数县之地扩张到了一府之地,信徒也不再局限于底层民众之间,一些贵族同样受到影响,开始加入太平教。
这其中不乏投机分子,他们不相信什么太平世界,也不相信大贤良师和天公将军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使者,甚至不相信太上道祖和“黄天”的存在,他们只是看中了太平教的未来。
或者说,这是一些“中等人家”的智慧,开始提前下注。
做顶层家族是危险的,一旦统治动摇,立时就是身死族灭,没有半分余地可言。而“中等人家”却相对安全,拥有左右摇摆的空间,可以改换门庭。这些贵族们暗中加入太平教,若是太平教战胜了都督府,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那么他们也算是从龙之功,不仅能保全家族,甚至能更进一步。
贵族们毕竟家学渊源,其实就是更好的教育资源,又有家族底蕴,也就是带资入股,自然是强于平民出身的教徒,更容易跻身于太平教的高层。
可贵族们动机不纯,他们更多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这就使得队伍不纯粹了,局势变得复杂了。
如此一来,太平教就有提前堕落的风险,脱离百姓,队伍也不好带了。
对此,周梦遥并不在意,只要能提供香火愿力就够了,她又不打算在这里长久生活,太平教堕落与否,与她何干?只要完成了使命,太平教灭亡也没什么所谓。
而且周梦遥也不觉得贵族有这么大的危害,毕竟她本就是世家出身,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道门贵族。
齐玄素则持反对态度,认为还是善始善终。我们借了苍生之力,自然也应给这里的苍生们一个相对完美的结局。
在齐玄素掌握的黄巾军中,还是以平民出身的教徒为主。
这其实也反映了齐玄素和周梦遥因为出身而导致的观念不同。
太平教的部分高层敏锐察觉到了两位核心人物之间的分歧,贵族出身的教中高层纷纷站队大贤良师周梦遥。
他们满心期待着周梦遥发动雷霆一击,消灭以齐玄素为首的平民一派,他们就能顺势染指黄巾军,掌握他们最缺乏的军权。
为此,他们多次在周梦遥面前旁敲侧击,甚至是犯上直言。
有人献计,设下鸿门宴,把齐玄素请来,左右埋伏刀斧手,摔杯为号。
也有人献计,府城外有一条河名为安水,大贤良师可以指安水为誓。
周梦遥看在眼里,相当不以为然。
不少人为此痛心疾首,认为大贤良师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竖子不足与谋。
可他们不知道,太平教只是周梦遥和齐玄素离开“深井”的工具,周梦遥怎么会为了太平教的事情跟齐玄素翻脸?真要翻脸争权,也是离开深井之后的事情。
就算她现在斗倒了齐玄素,代价却是一辈子留在这里,那就是本末倒置了,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更何况,最近这段时间,她看齐玄素还是很顺眼的,好似又回到了过去的师徒相处。
归根究底,井底之蛙只能看到头顶的一小块天空,而不知外面的广阔,自然也无法理解周梦遥的不以为然。
周梦遥从不会妇人之仁,更不会优柔寡断。只是没必要。
齐玄素那边也有不少人向他进言,要小心大贤良师一派,只是忌惮大贤良师的“神威”,还没人提出直接以小范围的宫变来一劳永逸,更多是以防范为主,至多就是劝齐玄素自立门户。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这让齐玄素想起了一个相当武断又不乏道理的说法,其实一个县的顶尖人才就能治理天下,因为天底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历代开国皇帝的班底,也就是一两个县,只要给予足够的历练和成长空间,这些勋贵并不比所谓的世家差,甚至更强。
现在看来,太平教也就一府之地,可这些人玩出的手段,已经不逊于史书上的帝王权臣了,其核心都是一样的,再多的权谋,再多的斡旋,再多的合纵连横,本质上都是为最后的杀戮做铺垫,肉身消灭才是最彻底的办法。
许多中立派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有人喊出了“天母杀天兄,江山打不通”的口号。
不过周梦遥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也是久经世事的老人了,虽然她没有道门职务,但在清平会就是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对于组织架构和权力运转还是有着相当深刻的认知。经此一事,她看到了贵族一派的危害,于是改变最初的想法,赞同齐玄素的观点,决心对内发动一次清洗,解决一些图谋不轨之人。
此时太平教总坛内,只有齐玄素和周梦遥两人。
大厅内点着无数蜡烛,周梦遥高坐在教主的椅子上,被烛光映照,背后就是“黄天”的雕像,大概就是一位身着黄衣的老者形象,又有点像身着杏黄法衣的太上道祖。
真要把“黄天”引来了也不怕,正好让两只域外天魔斗个两败俱伤。
齐玄素则站在下方,背负双手。
周梦遥靠在椅背上,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周期律不可避免,这样做也不过是让周期律来得晚一点,可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世间没有长生不灭之人,也不会有万世不移的王朝。”
齐玄素回应道:“不过是尽人事而已,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