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泽虽死,他留下的一口巨钟却不知被哪个仙门中人捡了用。
巨钟的隆隆之声混着雷电交加之势将琼海山庄的大火与漫天秋色卷得干干净净,大雨如注,毫不容情,临衍等人在小沧浪池的一头勉力相支,季蘅运着一股非妖非魔的力量在另一头与众相抗衡。
巨钟激起的气浪也冲得众人血气翻腾,喉中泛甜,眼看那巨钟在风雨交加的夜空中漂浮了起来,喊杀之声距此方院落也越发逼近。
也不知谁仙门人与锦衣卫杀了谁,亦不知这乱哄哄的一个局将走向何方。
双方僵持不下半刻,被水龙牵着的陆轻舟陡然睁了眼!他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运起全身修为,想也不想,一掌穿花拂袖章便朝季蘅所在的方向拍去!
“走!”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声浪之中。沧海弧光与巨钟之声响交相应和,临衍奋起便要去救人,终被谢棕琳与朝华一左一右,强按着肩膀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陆轻舟也因此落入了巨浪拍岸的小沧浪池中。他在落水之前见得临衍几人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雨声未绝,一场不知因着神血或是天意唤来的大雨还在不留情面地清洗这万里河山。临衍心中郁结,悲愤而无可交加,三人一路穿前院那早成狼藉的一段绿竹小径往外奔逃的时候,忽而遇了一群仙门之人。
这一群人身着灰白色长袍,手拿四方法器,如临大敌。其当首一人在竹林小道的尽头抓住了一个夜宴上奔逃的歌女,歌女早被吓得抖如筛糠,前言不搭后语,那人问了她两句,她答不出,那人也便将她一剑穿胸。
两群人狭路相逢,众人一愣,有一络腮胡大汉扬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洗尘山庄之人何在?!”
谢棕琳方才刚历一激战,正也郁郁,破口便骂道:“什么狗屁山庄你们又是哪里窜来的野猴!”谁料她这一破口大骂却激起了仙门众人的怨声。
照说他们刚进了琼海山庄之门便遇了一群颇有术法底子的锦衣卫之伏击,众人还没回过味,眼看着又是大火又是奔雷,二三兄弟不明不白便做了他人的刀下亡魂。
是以狭路相逢,杀红了眼的那一方则最先撕破脸。
人群中有先行念咒呼风唤雨之人,也有人眼尖,遥指着临衍惊道:“这不是天枢门首座弟子?!”
众人沾了雨意更显湿漉而肃杀,谢棕琳还没出手,临衍一剑当空指着那人,低声道:“让开。”
“……你究竟是何人,琼海山庄里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身带一股妖气?!”
那洗尘山庄的络腮胡大汉还没问明白便受了临衍一式“江河断流”。照说他平日断不会如此鲁莽,朝华看得诧异,只见来路一片黑影共水色,铺天盖地都是黑。
临衍也不知自己为何温文之底色尽失。此时大雨奔袭,血气翻涌,自己的一腔战意便也撕裂般地催得他满腔杀意。唯有宵小之生命才能平息他的杀气,也唯有不断的掠夺与杀戮才能平展他的无力之感。
他方才眼睁睁看着陆轻舟落水是为无力,眼睁睁看着朝华被苍风所擒是为无力,他那时好容易将书房暗室之中的九曲玲珑阵破开,眼见得朝华双手被缚,吊在一个黑沉的房中如一只折翼的鸟,一时怒从中来,只恨不得将公子无忌撕碎!
他的怒意太过酣畅淋漓,又仿佛是一场压抑了许久的火种。此番怒意令他手足无措,令他不能自已,也令他更为无可奈何。
临衍的一腔无力与怒火付诸于剑上便成了杀人之戾气,洗尘山庄众侠士还未来得及掏出法器便被他的剑意击退了数尺。
沧海直往一人下盘而去,临衍单手握剑,行先于心而至,剑花一搅,大雨亦被其生生斩断。那络腮胡大汉不料他竟真下了死手,仓皇迎战之际,一面铜镜被他凝在手中。
此铜镜逐渐伸成了一个青铜盾,此巨盾可攻可守,稍不留神亦可将地方砸得皮开肉绽。火花四溅,兵戈敲击,沧海将青铜盾上削下一角,连方才未被大火侵袭的修竹也被他拦腰斩断。
滂沱大雨未停,此间杀意像极了丰城河畔的那个将死之夜。“叮”地一声,临衍一式“仙人指路”直指那大汉面门,连沧海亦被青铜盾弯折了些许。也当此时,朝华拼尽全力凝了几簇寒光在手,琴弦化成的气浪亦将其余诸人挡了片刻。
也正是这片刻之机,有一人幻了个奔雷咒。雷电遇水,噼啪裂响之中修竹与剑势皆被火光吞没。
临衍的身形亦被火光所掩盖,朝华见之大惊,瑶琴在手,凤鸣之声隐而未发之际,一簇冷光陡然射向她的面门。此暗器名为“霹雳”,身形虽小,其威力巨大。
朝华闪身躲过,她身后的白墙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她眸光一凛,弦上闻仙乐,乐中带着杀伐之声。
“抓住那个天枢门的!千万莫让他跑了!”
许多年前便有人道她的琴声不够清绝,她那时不以为意。不够清绝,够得屠城便可,她答。
她已许多年未曾破杀戒,虽然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她的功过也不由鬼蜮评判,但许许多多的人曾同她说过,我不是在救人,是在救你。
许多年之前她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她手上有八十多条人命,每一条都是一桩罪——即便老天爷无法恕她的罪,但她的罪早被烙在了漫长无止的生命之中,不知生死,不懂罪与善,自由无忌,一如死了一样。
她在九重天